沈南乔不是头一次进宫。
前世她作为平远侯府的世子夫人,每逢年节都要以命妇身份进宫请安。
只是像她这样夫君没建树,自己又不得宠的,没什么机会面见太后罢了。
少数几次面对面,还是因为公爹平远侯办差有功,一升再升。
出于体恤功臣,才召见过侯府女眷几次。
沈南乔前世不算是讨喜的性子,再加上被沈静怡压一头,因而每次都是草草点个卯。
像这样单独召见,真是两世以来头一遭。
那位内监很是客气,引着她到慈宁宫门口,便进去通报。
沈南乔看着连绵起伏的后宫院落,明白这也是宁肃的战场之一。
而她作为这位御前红人新过门的夫人,在外代表的便是他的颜面。
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对柳嬷嬷道。
“太后既单独召见,等下怕是不许嬷嬷跟进去,你索性回尚仪局跟昔日姐妹们叙叙旧好了。”
柳嬷嬷面露忧色。
果不其然,刚刚进去那位内监很快便出来了。
“夫人随我进去吧。”只字未提让柳嬷嬷跟着的事。
沈南乔定了定神,冲柳嬷嬷点点头,随即跟着进了内殿。
暖阁里地龙烧得很旺,太后端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正盘弄着她那只乌云踏雪的猫。
下首坐着皇后娘娘。
沈南乔恭恭敬敬跪下行礼,她前世便是贵女出身,礼仪方面无可指摘。
果然,那只将养极好的手在猫背上顿了顿。
“这便是厂臣新娶的那位小夫人?礼数倒是很周全,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沈南乔不卑不亢抬起头,从太后眼中轻而易举读到惊艳和……厌恶。
说起来这位太后也是个传奇。
她娘家姓孙,三代均为辅国将军,德高望重,当初被高祖挑中成了皇后,虽圣宠平平,但运气极佳,一举生下嫡子。
偏生后来皇长子夭折,孙皇后一度崩溃。
说来也巧,自此之后后宫的皇子,不是意外流产,便是幼年夭折,竟然没有一人能活过五岁。
孙太后以为能高枕无忧,她还年轻,日后还有机会再生。
然而却无意间得知先皇在外其实有个孩子。
她大为震怒,明察暗访,终于查到了那孩子的生母。
那姑娘本是国子监祭酒之女,跟先皇算青梅竹马。
碍于孙太后手腕,先皇起初有意待她生下孩子之后再进宫。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突发疾病。
孙太后以雷霆之势处置了那姑娘,可襁褓中的孩子却销声匿迹,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
孙太后知道这是先皇的安排,于是藉由娘家之势,从宗亲里挑了诚王登基,就是现在的明帝,自此独霸后宫。
知道那段往事的宫人大多都被处置,沈南乔也是前世被宁肃救出囹圄那段日子听过这段过往。
所以她眼下看太后,有种洞悉天机的优越感。
太后浑然不知此事。
她不动声色打量沈南乔,话锋一转。
“听闻你原本是许给平远侯世子的?”
沈南乔来时路上便已忖度过,十有八九脱不开这桩事。
听太后如此问,反倒凝了心神。
太后既然能开口问,势必已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清楚楚,自己若想撇清,无疑是把太后当傻子骗。
可她若是一味哭诉告状,却又容易给人看笑话。
宁肃在朝堂从来都不是轻易折腰的人,她更不能扯后腿。
想到这里,她轻咬下唇,开口道。
“原本这婚事是父母之命,无奈世子跟庶姐发乎情却未能止乎礼,闹出这样一桩事。好在夫君为人宽宏,愿意胳膊折在袖子里,算是全了两家的脸面。”
短短一句话,既把锅不动声色扣在宁子昱和沈静怡身上,又含蓄地夸了宁肃,最后还暗戳戳点出这是家事,没必要惊动宫里。
所以话音刚落,非但太后停住了抚弄猫儿的手,就连作壁上观的皇后都忍不住投来关切目光。
宁肃是皇帝亲信,连带着皇后自然也把沈南乔当自己人,于是掩唇笑了笑。
“大伴这新娶的小夫人倒是有几分意思。”
皇太后狭长的丹凤眼从她身上掠过,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
“可不是有意思,这滴水不漏的性子,倒是像他像了个十成十。”
这话听不出好恶。
但沈南乔自知在太后面前,既不能聪明过头,又不好过分蠢笨,这个尺度着实不好拿捏。
在没搞不懂为什么太后为何单独召见她之前,只得步步为营。
太后话锋一转,陡然尖锐起来。
“原本唾手可得的世子夫人,现在变成厂臣之妻,心里便没有什么不平吗?”
沈南乔微微蹙眉,随即故作不解。
“明明是臣女讨了便宜,为何要不平?”
太后半眯着眼看过去,似是在忖度这话的真假。
“宁肃虽生了副好皮囊,但到底是司礼监出身。你小姑娘家家不懂事,不怪你。”她淡淡笑了,话里有话,“今日叫你来,是想主持个公道,若你不愿这门亲事,哀家可以即日替你退回。那世子夫人的位置,还是你的。”
沈南乔心头一紧,脑中电光火石闪过想法。
太后最恨宠妾灭妻,难不成真要替她主持公道?
因为忌惮宁肃的身份,所以先叫她来,探探口风。
若成呢,事后宁肃若发难,自然可以推到她身上。
若不成呢,便是自己不识抬举……
“臣女多谢太后好意。”她唇角噙了抹温婉笑容,“只是才入了福窝,美梦尚未来得及做,怎么舍得这就走呢?”
这话说得俏皮,但也暗含了婉拒之意。
一旁皇后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