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肃从来不知道,他新过门的夫人竟然是审讯的一把好手。
哪怕他这样多年搞典狱的老手,都不免为刚刚那招挑拨离间一石二鸟所折服。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折服早了。
待到那两个丫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始末交代了一通之后,沈南乔只是笑了笑。
“那你们是想留在松畅轩,还是回到老太君身边?”
俩丫鬟面面相觑,傻了眼。
她们自然是想留下,可新夫人显然不是好相与的。
这会儿看上去是征求意见,但谁敢说自己想留下啊。
可若这样回去,怕也是免不了被发卖的命运。
所以看似给了两条路,实际上都是死胡同。
若不是场合不对,宁肃甚至想问一句,有没有跟着他学徒的打算。
“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但松畅轩是有定制的,最多能让一个人留下。你们俩商量一下,到底谁走谁留吧?”
宁肃在一旁暗自点头。
当两人在一条船上的时候,被共同利益捆绑,自然是毫无疑问共进退。
可是当利益相悖,那就大难临头,各凭本事了。
粉团子此举明摆着是在有意挑拨,但她精准拿捏了人性,又由不得对方不上当。
果不其然,就听丫鬟里名叫翠羽那个先开了口。
“奴婢愿意为夫人效犬马之劳。”她很机灵,连称呼都改了。
落后那个叫翠环的兀自扼腕,急急接口。
“奴婢是家生子儿,深谙府里种种盘根错节的关系,能帮夫人解惑。”
这就等于把筹码摆在明面上了,沈南乔也不接茬儿,只笑笑道。
“你二人先下去休息,容我想想。”
待人走了,立刻唤来柳嬷嬷。
“把她们俩隔开。”
柳嬷嬷不明就里,但她在宫中多年,素来知道唯主子马首是瞻的道理。
于是派了两个小丫头,将两人分别关到两间房里。
宁肃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想看看粉团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见沈南乔点了两个负责洗扫的小丫鬟来。
又吩咐玲珑。
“开箱笼,找两身给你们新做的衣裳,要好的,回头我再补给你。”
玲珑是沈南乔身边贴身伺候的,待遇跟庶小姐也差不了什么,她的衣服,自然质地材料都是好的。
琥珀在一旁原有两分不满,但一听是借衣服,登时缄默不语。
玲珑二话没说拿了两身新衣裳过来,给那两个小丫头换上,又找了些簪环首饰。
都穿戴停当,沈南乔这才吩咐。
“把这两个送到平远侯房里,就说是我送侯夫人的见面礼。礼尚往来,我也给她添两个姐妹热闹热闹。”
宁肃嘴里那口茶险些直接喷出来。
便是老辣如柳嬷嬷,都有些崩不住。
沈南乔这一招着实太损了些,她找了两个最低等的家生子儿给平远侯,摆明了是羞辱。
可侯夫人却又反抗不得,毕竟是她给松畅轩送人在先。
而且最绝的是,这两个人本就是原先侯夫人安插在这边的眼线。如今送回去,真是狠狠地打了对方的脸。
但见沈南乔不紧不慢抿了抿鬓发,招呼柳嬷嬷。
“走,咱们去老太君那里转一圈。”
经过宁肃的时候,她暮然回首,笑容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宁肃却莫名觉得心虚,就听沈南乔施施然开口。
“七爷要去瞧瞧热闹吗?”
不知道是不是闹了一出通房丫鬟的风波,宁肃总觉得有几分心虚。
夫妻俩一前一后往外走,柳嬷嬷颇有眼色地带着玲珑和琥珀远远落在后头。
“那两人,本督不知情。”
话一出口,宁肃自己都觉有些多余,但覆水难收,只好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
沈南乔诧异回头。
“我知道你不知情啊。”
宁肃那肚子疑问登时又咽了回去。
“我让人查过,这两人送来之后便住在小跨院,平素鲜少出来走动,就连开了脸这件事,十有八九也是侯夫人私下授意的。”
说到这里,沈南乔拧紧眉头,刚刚眉梢眼角的笃定和得意悉数散去。
“敢这么明目张胆往你身上泼脏水,这事儿一定不能善罢甘休。放心,我替你出这口气。”
宁肃想说他压根不在意这些,但话到嘴边却变成。
“那一切就仰仗夫人了。”
沈南乔愈发觉得义不容辞。
“这种后宅斗法的场合,七爷还是别去了,你回松畅轩等我吧。”
说着不由分说,脚步如飞,几乎是小跑着去了福寿堂。
被甩在原地的宁肃兀自怔了怔,随即失笑。
既然如此,就回去助这丫头一臂之力吧。
老太君刚用过晚膳,正在小口啜饮下人送上来的参汤,见沈南乔打帘子进来,倒是微微一怔。
早先孙嬷嬷已经将今日发生之事回禀过,只隐去了自己偷盗背主那一段。
眼下老太君愈发肯定,沈南乔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本作为府里的掌权人,她倒是说不上有多排斥老七那一房,而且眼下阖府上下还要仰仗宁肃。
所以对这个刚过门的新媳妇,她其实很矛盾。
一方面希望她能跟平远侯夫人分庭抗礼,不至一房独大。
另一方面又希望她不要风头太盛,免得堕了侯府的威风。
“老七媳妇这会子来,是有事吧?”
沈南乔大大方方低头行了礼,温婉笑道。
“我原是来感谢老太君并侯夫人的,本以为她伺候您用膳,所以就直奔福寿堂了,谁承想她不在。”
这话乍听上去没毛病,实际却是讽刺侯夫人礼数不够周到,身为儿媳妇都不侍奉婆母用膳。
老太君原就有些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