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昱始料未及,自己人生挨的第一顿打,竟然是厂卫亲自动手。
他自幼娇生惯养,哪里经过这种阵仗,没等开打就兀自吓得叫喊起来。
屋内几位女眷闻声出来。
老太君对于长子嫡孙,总是多点天然的偏疼,她自然不敢指责太子,于是便数落平远侯。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这可是你亲生的儿子,你竟然要他去挨打!”
平远侯无法当众跟老太君解释自己的打算,只得硬着头皮敷衍。
“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当,人是他自己挑的,就该为自己的选择担责任。”
侯夫人可没有老太君那么绷得住,她猛地扑过去,挡在自家儿子身前。
“要打就打我,谁也不许碰我儿子!”
平远侯手忙脚乱把人拉开,好容易太子法外开恩,这婆娘又来裹乱。
沈南乔安安静静站在堂屋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瞧着这一幕。
沈静怡鬓乱钗横,狼狈不堪。
宁子昱吓得只差尿裤子。
她曾经那对不可一世的公婆此时也跪在脚下。
前世他们那样折磨她,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报应。
宁肃适时伸手揽过她,顺手解下大氅披在她肩头,面色无波。
“外头冷,刚化了雪。”
她拢了拢披风,立刻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衣服渗进来。
太子在一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让自己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时候,大伴可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男孩子要多吃点苦!什么越是气候严酷才越能磨炼意志!
别说大氅,就连斗篷都不许他穿,自己还是从娘胎里带了弱症的!
可此时这堂屋地龙烧的火热,连带小院都不甚冷,竟然还特地解了大氅,啧啧啧。
沈南乔浑然不觉太子内心的复杂情绪,压低声音问道。
“你早上说皇上有重要任务给我,到底是什么?”
宁肃扫一眼下面哭爹喊娘的宁子昱,答非所问。
“你想打多少?”
沈南乔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宁肃应该是想替她出这口气。
心头丝丝缕缕甜起来,那些让她过不去的人和事,其实桩桩件件都被他记在心里了。
刚待启唇,就听太子接口。
“你可千万别推辞,孤已经说要打七杖了,总不能让我父皇白白挨这顿骂吧?”他狡黠地冲沈南乔眨眨眼,“这是孤的主意,大伴问你一句就是顺水人情,不必有负担。”
这是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推脱便是不给太子面子了。
沈南乔从善如流点点头。
“多谢太子盛情,臣妇也觉得打七杖刚刚好,既能长记性,又不会伤筋动骨。”说到这里,她故意扬声,“既是太子一片苦心,那也不必惜情儿,该打多重打多重便是。”
她早就看清了这里头的门道,不管是宁肃还是太子,总归是想替她撑腰,她若是再推三阻四,就显得扫兴了。
宁肃微微颔首。
粉团子倒不算小家子气,寻常姑娘碍着情面,估计也就作罢了。
她这种识时务地推波助澜,倒像是天生适合做他妻子。
“既然太子金口玉言,还不快打。”宁肃淡淡吩咐。
太子知道这戏马上要落幕,得抓紧时间表现,于是跟着开口。
“七夫人说得对,孤想着,世子日后要挑起平远侯府的门楣,也算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再加上是替家眷受过,所以不必走后门留情面,秉公去打就是了。”
厂卫都是一等一的人精,此时得了令,当下把侯夫人和平远侯拉开,将宁子昱狠狠按在地上。
第一杖下去,就听他尖锐地惨叫一声。
太子不由自主搓搓胳膊上骤起的鸡皮疙瘩,语带鄙夷。
“这也值当鸡猫子鬼叫?看来真要多历练历练这个儿子了。”
平远侯此时是有口吃黄连,虽然对方出口的话句句扎心,却是半个字都不能反驳。
仔细想想真是讽刺,他要交出祖传的救命法宝,可儿子还是难逃皮肉之苦。
起初宁子昱还鬼吼鬼叫,厂卫故意拉长每一杖的间歇,好让他细细体会那份疼。
平远侯瞧着焦心,忍不住央告。
“能不能打快些?”
厂卫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侯爷有所不知,我们兄弟平日都是专司死刑犯行刑的。若是快了,怕公子受不住。”
侯夫人几乎要把胆子吓破。
专门给死刑犯上刑的,那打快了还得了,于是忙不迭道。
“慢些儿打,慢些儿打。”
这慢刀子割肉最是磨人,原本疾风骤雨地挨一顿,倒也不觉什么。
这样慢下来,痛苦也被无限放大。
前世玲珑的哭喊声言犹在耳,自己皮肉破溃那种撕心裂肺更是历历如昨。
沈南乔咬紧下唇,几乎是带着复仇的快意看向挨打的宁子昱。
风水轮流转,这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七杖打完,宁子昱早已昏过去。
太子整肃了神色。
“齐家治国平天下,平远侯教子不严,连个家都管不好,又如何在朝堂上为父皇分忧呢?”
这一下直戳要害。
别说他,连老太君都傻了。
储君若是瞧不上他,日后平远侯府还有好果子吃吗?
不过太子很懂得点到即止的道理,他转头看向沈南乔。
“阖府上下诸多女眷,竟只有厂臣夫人一个明白人,有空时候,也该多教导教导她们。”他故意乜了眼沈静怡,“你们真是一个爹生的吗?”
沈静怡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那种被当场揭穿的难堪席卷全身。
庶女怎么了,庶女就是原罪了?
她将一腔愤懑死死压下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就凭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