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口,不单是宁肃,连明帝自己都呆住了。
宁肃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明帝感觉自己酒醒了一半,这会儿他无比埋怨那果酒,怎么就不能醇厚些呢,害的他现在想装直接醉倒都难。
沈南乔没事人一样,就着那话头又继续道。
“九王爷的王妃吗?听说是个美人。”说着瞧瞧宁肃,叹口气道,“可惜我年纪小生的晚,无缘得见哪。”
明帝真是恨不得当场睡过去,他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朕也记不大清了,年头太久了,许是也不那么好看。”
沈南乔点点头。
“听家父说,九王爷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这么看来也不尽然,否则怎么会娶个不好看的王妃呢?”
明帝久居高位,已经鲜少有这样窘迫的时候了。
看沈南乔这样子,宁肃应该是从未对她提起过,在媳妇面前想保守秘密定然是保守得很辛苦。
一想到自己这么不经意便露了馅儿,总觉有些过意不去。
退一步说,沈南乔要是迷糊些,也就糊弄过去了。
偏生这姑娘鬼灵精似的滴水不漏,真是要命。
明帝看了眼满桌还未吃完的饭菜,又摸了摸尚未全饱的肚子,两相权衡之后,只得忍痛开口。
“朕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得赶在宫门下千两之前回去。今日着实尽兴,改日宫宴,朕回请你们夫妇。”
说着逃也似的起身,回头给宁肃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不必走这一遭了,有厂卫护送,你们夫妻留下送客吧。”
明帝脚底抹油走了,夫妻二人送至门口。
宁肃偷眼瞧她,她倒是一脸安然的模样。
不远处正房传来夫人们插科打诨的声音,宁肃清了清嗓子。
“你不用去支应一下吗?”
沈南乔不疾不徐地转过头。
“不急,后宅宴客不必主人一直作陪,再说我安排了柳嬷嬷和玲珑照应着,也有杂耍和牌局,不会冷场的。”
宁肃无话可说,这会儿暗暗后悔,为什么刚刚没找个借口护送皇上回宫。
沈南乔像是没瞧见他脸上的神色,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要说我也是生不逢时,当时名动京城的美人,竟然无缘得见。”
宁肃绷紧背脊,等着她的下文。
却见她歪了头瞧他,眼里闪灼着在他看来不怀好意的神色。
“你既然见过,给谁描述描述,究竟长什么样呢?有多好看?”
宁肃登时觉得头都大了,以前没觉得这丫头如此难缠。
可看她这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就知道今天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怕是不好脱身。
“年深日久,也记不大清了,不外乎两个眼睛一张嘴。”
沈南乔似笑非笑盯着他,也不说话。
宁肃心下没底。
“进去说话吧,外头天寒地冻的。”
沈南乔不动地方。
“冷吗?我心里比这天气还冷呢。”
宁肃这一刻真真切切体会到朝中同僚惧内着实情有可原。
换成旁人,他早把人扔出去了。
可这么个小姑娘杵在眼前,打不得骂不得,除了服软,确实无计可施。
宁肃忽而笑了笑。
这一笑反倒让沈南乔心里有点没底,不过她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兀自镇定着。
“我也不过就是年轻好奇,当年京城名动一时的绝色,无缘得见总是遗憾。”
以前倒是没发现粉团子竟是这么个舌绽莲花的脾性。
“他日藩王回京,你便可以看见了。”
这么明显的打太极,沈南乔有点着急。
“藩王无命不得擅自离开驻地,我又不傻。”
“皇家婚丧嫁娶常有,总会有机会的。”
久经沙场的厂臣若是想逗弄这么个小姑娘,简直易如反掌。
沈南乔开始沉不住气。
“我是想听你说。”
“我刚刚说过了啊,两只眼一张嘴,旁人的媳妇儿,我说太细致了,不合适吧?”
沈南乔气结。
这人若是不想开口,真是能做到滴水不漏。
原先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时候,可以浑不在意,然而一旦那人开始具象化,就抓心挠肺想知道得更细致一些。
九王妃名声在外,昔日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听过她美艳过人,百样俱佳。
说来好笑,就连她贵女圈第一绝色的头衔,都是从人家手里接过来的。
心头这点子微妙于是便愈发强烈了。
头衔是人家的,连夫君也曾经差点是人家的。
人的灰心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沈南乔忽然没了追问的兴致。
她毫无预警转身,朝着夫人们聚集的正堂走过去。
这下子宁肃倒有些失措,怎么好端端的说翻脸就翻脸呢?
看惯了她叽叽喳喳,眼下不言不语的样子倒叫人忐忑了。
宁厂臣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唯独此时有些进退不得。
“你做什么去?”这话出口愈发觉得干巴巴。
“去陪客。”
沈南乔淡淡丢下一句,也不回头。
阖府灯笼透出一种柔润的暖色,笼罩在她身上,显得恬淡美好。
宁肃怔在原地,罕见不知怎么应对才好。
他忽而有些后悔,干嘛非要逗弄她。
小姑娘也是有脾气的,这下子把人惹急了,不好收场了吧。
那厢沈南乔沉了沉情绪,换了副笑脸,这才进了正厅。
那些夫人小姐们正吃得热火朝天,见她进门,立刻殷勤起来。
“托夫人的福,咱们姐妹才有幸尝了这个鲜,这锅子怎么做的,简直绝了。”
沈南乔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