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时候,太子倒来了。
可想而知,跟她“自尽”的事有关。
太子本心良善,估计是不想闹出人命,又或者是梁王妃的请求,太子这才屈尊降贵来一遭。
可林岁宁从来没有想拿性命威胁太子。
如此一来,倒显得自己死缠烂打,玩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出了。
丢人。
林岁宁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方晚葶拍拍她的肩。
“姨母同他说几句话。”
林岁宁听着姨母的脚步声,姨母打开门走到外头,又把门关上。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轻手轻脚的到门边去偷听。
方晚葶端端正正向太子行礼。
“太子殿下。”
姿态谦卑恭谨,语气柔和,可身子坚决挡在了门口。
太子往哪儿,她便挡哪儿。
李玄泽没有硬来。
他心想,自家闺女为了一个负心男子寻死觅活,做长辈的哪能不怨。
这道门今日怕是不容易进。
岁宁没出来,想必也是伤透了心,不肯见他。
“方姨,岁宁没事吧?”
“命是还在,”方晚葶说,“殿下此行过来,若是为了劝她保重性命,大可不必,我自会好好劝她,时时刻刻地陪着她的。”
李玄泽一个小辈的口吻道:“方姨,我是来与她把话说明白的,前些时日并非我本意,我这就把来龙去脉都告诉她。”
一道朱色木门之后,林岁宁的耳朵紧紧贴着门,生怕哪个字没听清晰。
听到那句“并非我本意”,她的心就砰砰跳了起来。
感受到自己莫名其妙的雀跃时,林岁宁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雀跃什么呢?他说什么都信?
方晚葶说:“那从今往后,太子殿下就能随心逐意了吗?”
李玄泽沉默了。
他会努力,会争取,但依然不能够胡乱承诺说他一定能做到。
方晚葶说:“这十日,我信殿下不是有意伤害岁宁的,岁宁也会相信。”
“可这重要吗?”
“重要的是往后,殿下若再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岁宁难道要再死一次,才能换来殿下的解释吗?”
李玄泽喉间一滚,鼻头莫名发酸。
这些话对他来说字字诛心,他无言以对。
事实上,若不是她决然赴死,他仍然会想着再熬熬吧,只要再熬七十九日,他们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就能长相厮守了。
方晚葶见他不吭声,继续道:“殿下能对我一个民妇尊称一声姨,想来心胸开阔,不会有门第之介。岁宁会心悦殿下,也总有她的道理。可是事实上,还没进东宫的门,便早已危机四伏,困难重重了。”
从母后毁了林芳菲容颜的那日,李玄泽便意识到自己带给林岁宁的不只是福,还有祸端。
但他还是想为自己说句话。
“我把荷包蛋安排给岁宁,便是为了护她周全。”
方晚葶苦笑:“故剑情深,多重情重义的诏书,可结果呢,香消玉陨,南园遗爱。”
李玄泽牵了牵唇,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故剑情深,在史书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帝王鹣鲽情深的佳话。
事实上,平民皇后许成君,十九岁,薨,葬于南园。
方晚葶倒不在意君王无情,大不了只是冷待。
她害怕的是,岁宁跟许成君一样,成了一缕芳魂,一座坟冢。
“阴丽华多聪明啊,”方晚葶感慨道,“辞让皇后之位,而光武帝等到大权在握,天下安定,逐废郭氏,从此便顺心如意了。”
只是在那此之前,光武帝和阴丽华双双隐忍了多久?
李玄泽握拳。
“时世不同,不该一概而论。汉宣帝流落民间,登基前才回皇宫,算是孤身一人,就连伺候许平君生产的都是霍光的人。”
“光武帝正逢乱世,立郭圣通为后是为平乱。”
“可我不同,如今天下太平,朝堂上亦没有霍光那般一手遮天的权臣,父皇之下,便就是我。”
方晚葶蹙眉:“所以是陛下不同意岁宁入东宫,那太子殿下还在执拗什么呢?”
“我父皇……”
话才起了个头,屋门打开,林岁宁裹了件披风站在门槛之内。
面容憔悴。
“姨母,我想和太子说几句话。”
方晚葶叹了口气,终于让开了路。
李玄泽迫不及待的走进屋子里,有些话,他一定要说个明白。
“并非我不想理你,我与父皇立了个赌约,只要三个月内……”
林岁宁关上屋门。
“殿下,你觉得梁王夫妇如何?”
李玄泽一鼓作气的说:“其实只要三个月内,你不嫁给许辰,我父皇就同意你做太子妃了。”
说完,他紧张的看着林岁宁的神色。
林岁宁神色未动,“殿下,你有没有觉得梁王夫妇不对劲?”
李玄泽没有觉得梁王夫妇不对劲,倒觉得林岁宁不对劲。
居然对他的解释毫无兴趣,反而一心要问梁王夫妇。
看她身子虚的摇摇欲坠,李玄泽握住她手臂,把她拉到怀里来,紧紧抱住她。
“刚刚你姨母的话,你也听见了,是不是?你是怎么想的,你有在怨我吗?”
他生怕她跑了似的,双臂把她牢牢锢着,林岁宁没有力气,轻轻的推反而显得欲拒还迎。
林岁宁心想着,她刚那么问不对,太子既然会把她托付给梁王妃,自然是觉得梁王妃信得过。
又怎么会觉得梁王夫妇不对劲呢?
“殿下为什么那样信得过梁王妃?”
李玄泽亲了亲她的发顶。
他这么多天,没能好好跟她说话,他现在就像一条被冲上岸晒了大半天日头的鱼,终于回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