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宁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令自己看起来尽量平静。
她也不抬头去直视他眼睛。
“你知道我委屈,但你没法替我做主,这样的体谅实在无用,我不需要。至于你跟你父皇怎么相处,那便是你的事。”
李玄泽艰难道:“别说气话。”
“不是气话,”林岁宁把轻颤的指尖藏到身后,心平气和地说,“昨日荷包蛋护着我,不惜与冯统领动手,你父皇不会放过他。你有把握护住,就把人带走。”
她没精力扯什么情情爱爱,理解不理解的。
只想好好地理清楚现在的局面,安排好那些伤员和荷包蛋的去处。
她也能不再困在这片地,继续往山谷深处去。
来都来了,肯定是见过娘亲的坟再走。
李玄泽眼角耸拉下来。
“我不是来带走谁的,我是来跟你走的。”
他早就有过跟她远走高飞的念头。
这太子之位他不稀罕,父皇多的是儿子,自然能挑选出更合适的做储君。
他还是不想分开。
林岁宁置若未闻,自顾自的说:“那些受伤的侍卫你得带走,他们在行宫养伤还方便些,就是不知道你父皇会不会连他们都要赶尽杀绝。可我这边是没办法了,他们伤重且是一群男子,我的医术也蹩脚,又露天席地的。”
“我吩咐了山竹把他们接走。”李玄泽顿了顿,道:“先说我们俩的事。”
林岁宁笑着调侃。
“太子殿下跟我一个妖女能有什么事,又有什么可说的?你还是说说荷包蛋怎么安排,你做好决定,我们便各走各路。”
李玄泽苦兮兮的抿直了唇。
“你何必这样挖苦我,明明你心里有我,我们……”
“被推进豹笼里差点被拆骨入腹的不是你,被那么多人围困,险些利剑刺穿心脏的也不是你。你若死过两回便晓得,心里哪还装得下谁,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
林岁宁很平静的说完这话,然后道:“太子,我不是日日有那么好运气,每次都能死里逃生。老天爷让我活下来,是要我惜命,而不是挥霍的。”
她命是挺大,大到离谱。
离谱到她天亮回想起来仍觉得难以置信。
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后来的事是不是她的幻觉?
太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了。
她往山洞外面走,手腕再次被他握住。
李玄泽哑声说:“当时那些利剑刺向你,我庆幸在你身边能与你同生共死。你却将我扔远,盼着我活下去。当时我想着,我哪里还活得了,我也活不了了。”
“那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林岁宁说,“当时我想着,死了也向狗皇帝索魂,叫他不能活得安生。”
她说的是实话。
死到临头了,那是半点不甘心,毕竟她刚及笄的年岁,她也自问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凭什么就这样死去?
她想着,她要成厉鬼,吓狗皇帝个屁滚尿流,把他活活吓死才好。
李玄泽脸色凝滞。
林岁宁笑:“我管不了你想什么,你也拦不住我想什么。你可以容忍你的枕边,是一个总盼着你亲爹不得好死的女子吗?”
李玄泽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袋木了一下,耳边有许多声音嗡嗡作响。
林岁宁把手腕抽出来。
“你不喜欢这些话,是不是?你听不得别人说你爹是狗皇帝,也容忍不了我心怀恶念。可我改不了,太子,我对你父皇的厌恶改不了。”
他却把她往怀里一拉,双臂紧紧锢着她,无论她怎么推,就不肯松开。
“没什么听不得的,错就是错,我父皇做错了事被你怨恨,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需要改,我更没什么不能容忍。”
她开始还在使劲推他。
后来便不推了,脸埋在他胸膛,不发一言。
他脸颊磨着她耳鬓的碎发。
“你看,你的玉没有判定我是坏人,它没有叫我滚蛋,你也不必故意说些重话来逼走我。”
他知道她并不是个满脑子记着坏人的性子,她不会以德报怨,但也懒得去花功夫仇恨,心怀恶念。
她更想好好的安稳的过日子,只要一切都好,她不会怨天尤人。
他也知道,她故意摆出这么冷漠的样子,事实上还是放不下呆呆。
晓得他不肯吃生鱼,就剃干净内脏放火上烤,就是为了给呆呆吃的。
李玄泽又在她耳边说:“你现在也知道了,每晚的呆呆是我,我们同床共枕这么久,跟夫妻有什么区别?怎么分开?”
说得还挺理直气壮。
林岁宁揪着他一点衣襟布料。
所以每天晚上的呆呆都是他。
明明还不熟,却钻她被窝,看她洗澡。
天晓得她回想这些是这么感受。
后来她心甘情愿,那是另一码事,可当初他们就是不熟啊!
气氛正融洽煽情,李玄泽的脚突然吃痛。
“啊……”
她踩得挺用力,踩完推开他就走。
李玄泽追到外头,山竹迎上来:“殿下,那边有异样,派人去看看吗?”
“什么异样?”
山竹指着山谷深处的方向,说道:“站到高处能看到,那边有大片蕙兰花一夜之间开放。”
林岁宁回过头来。
“蕙兰花?”
祖母对她说过,沿着开蕙兰花的路一直走,便能找到母亲的坟墓。
可眼下并不是蕙兰的花期。
山竹说:“千真万确,那可不是一朵两朵,是开了好大一片。”
他话未说完,林岁宁便往山坡上跑。
爬到半山腰处,果然看到山竹所指的那方向,开了大片姚黄色的花,花海蔓延至望不见的山谷深处。
从山坡上下来,她便说:“太子殿下,这些人你费费心,我得去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