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摇曳,映照着萧雨倩的面庞绯红。篝火之上,铁锅咕嘟作响,香气四溢,尽管她仍面带愠色,腹中馋虫却早已蠢蠢欲动,目光不时偷瞄那沸腾的锅中物。
掳她至此的孩童薛丘,对坐饮酒,自得其乐,眼角余光却未错过她的一丝反应。心中暗笑,薛丘起身,取出一对纯银碗筷,自锅中捞出三足兽肉,分一份予萧雨倩。
萧雨倩因被其掳掠,自是不愿接受此食,冷哼一声,侧过脸去。薛丘不恼,将碗筷置于她面前,自顾自端起碗,深吸一口香气,赞叹道:&34;哇,真香!常闻蓝月星之三足兽肉,肉质细嫩,香气浓郁,今日一尝,果然名副其实。&34;
微不足道之物一面言辞滔滔,一面以骨瘦如柴的手指捏起一片肉,轻轻舐过,似是对那滋味颇为满意,继而囫囵吞下,发出夸张至极的赞叹:“噫!美味,诚然美味。吾生年虽久,此等三足兽之肉,前所未尝。闻之常食此肉,体质亦能受益匪浅。”萧雨倩怒目圆睁,转向薛丘,啐道:“疯魔矣,食而不语,噎死方休。”
“吾喉粗若磐石,何物能阻?汝恐无缘观吾噎食之景矣。”微不足道之物嘿嘿笑道,此刻非但未动怒,反而与萧雨倩唇枪舌剑,乐此不疲。“善者命短,恶者遗世。”萧雨倩翻白眼,冷言讽刺。
“唔,美味,嘶哈,舌已为之所迷。”微不足道之物一面夸张表演其炖煮之肉如何美味,一面言道:“承汝吉言,吾实愿享千载之寿。”“千年寿者,龟也。”萧雨倩不甘示弱,屡次欲逃皆为薛丘所擒,无奈之下,唯有以言相激。
然而微不足道之物不为所动,对萧雨倩之尖锐攻讦报以嬉笑,不愠不火,反使萧雨倩有如拳击棉絮,怒意更甚。“人云好死不如赖活,若真能享千年,做龟又有何妨?反观汝,生路在前,偏行险径,令人费解。”微不足道之物继续大快朵颐。
“咕噜噜”,萧雨倩之腹鸣终是破了其矜持,亦卸下了傲慢。于是,萧雨倩气势汹汹地自碗中取一大块三足兽之骨肉,狠狠咬下,挑衅般瞪视微不足道之物,一副无可奈何之态。薛丘,人称微不足道,实则年逾古稀,性情中不乏老顽童之趣。先前萧雨倩之无礼,早已不在其心,一代武学大宗,胸襟自是开阔。
然此事之后,薛丘却对萧雨倩另眼相看,觉此少女脾性与己相投,足以承继衣钵,故思谋和解二人嫌隙,纳此古怪少女为徒。见萧雨倩终肯进食,薛丘心中稍宽,此乃良好之始也。二人似竞赛般,你一块,我一块,偌大一锅兽肉,竟被二人食尽,连汤亦所剩无几。
薛丘艰难起身,怒视萧雨倩一眼,遂至一旁消食。萧雨倩则横眉冷对,待微不足道之物离去,她捂腹苦楚,秀眉紧锁:“可恶之侏儒,害得本小姐腹胀欲裂……”数百里外,风雷山营地之内。
黑犬半身血流不止,体力渐衰,却强自支撑,一手紧扼叶辰咽喉,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密林,鹰叔等人遥遥尾随。此刻,叶辰命悬他人之手,却显得异常镇定,耳畔黑犬虽竭力掩饰,喘息之声仍难平复,叶辰心下愈安。
黑犬似有所感,手上力道再增,叶辰立感窒息,却不作抵抗,只闻黑犬于背后无情言道:“勿以吾伤,便思逃脱,痴人说梦耳。”
叶辰面赤,却从容答曰:“非吾所思,乃君多虑。”
“哦?视死如归,颇有骨气,何不遂吾愿,任吾杀之?”黑犬稍松手,言语间满是戏谑。
“吾确愿遂君愿,然君力有未逮。君可见,吾友近在咫尺,若杀吾,君伤体之下,断无逃脱之机。最终不过两败俱伤,非君所愿也。”叶辰不愠不火,淡然言之。黑犬对叶辰心态亦感诧异,不知其信心何来,抑或精神异常,常人即便英勇赴死,亦难有此等闲情与其周旋。
于是目中闪烁好奇之光,问曰:“汝当真不惧死?”
叶辰耸肩道:“惧,自然惧之。且吾惜命至极,盖因至今尚处童子之身,未曾亲近女色,若此刻命丧,冥府之主亦将嗤笑于吾。”
黑犬闻言,面肌微颤,咬牙切齿:“看来,汝自信吾不能杀汝。”此时,叶辰忽而身形一震,瞬息之间,脱离黑犬掌控,笑眯眯望向黑犬:“吾自信否?”
“汝,汝何以……”黑犬望向已麻木无知觉之手,面容惊愕,兼有黯然,事已至此,任务失败不说,自身亦将陷入危境。“对自身麻木不解乎?”叶辰显然明了缘由,他人则浑然不觉。见黑犬眼神闪烁,叶辰上前,一把扯下其黑金面具,真容毕露。
叶辰凝视着那条黑犬,缓缓颔首,其语气中似蕴含着某种深意:“确乎,汝之形骸流露着仆从的气息,或许,命运自始便为你铺设了此道。然而,汝之仆役生涯即将迎来终章,因死亡之翼已悄无声息地笼罩于你。”那黑犬非愚钝之辈,实则狡黠非常,否则在这仆役生涯的十数载中,它断难安然至今。正如古语云:常行于河畔者,鞋焉能不湿?夜行者,终有一日将与幽魂狭路相逢。是故,它心思一转,豁然开朗,问曰:“吾身是否已遭毒侵?”
叶辰以赞许之态重重点头,指间轻响,言道:“洞察敏锐,确然,剧毒已渗入你身,时日无多矣。”言及此,叶辰仰望苍穹,感慨万千:“明日必是晴空万里,遗憾的是,你将无缘得见。”面对叶辰之确认,黑犬竟出奇地平静,实则亦无力再起波澜,其躯体已渐趋麻木,乃至面部亦僵硬如石,仅余舌尚能微动,却也迟滞难言。
它舌根沉重,目光幽邃而可怖,言语含糊:“吾是如何中毒?”此问,恐为其临终前最为关切之事。叶辰未令其失望,对这濒死者,他展现出难得的宽宏,凑近其耳畔,虑其听力或有损,细语道:“斧刃之上,我涂以奇毒。先前与友共围于你,实则我乃致命一击。”
黑犬闻此言,悔恨之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未及言语,叶辰又续道:“勿需介怀,盖因你的对手——我,素以智计著称。此次刺杀失败,早在预料之中。”叶辰自诩不凡,全然不顾言多必失之理。黑犬闻言,双目一翻,随即瘫倒在地。
月宁儿轻笑一声,疾步上前,以顽皮之姿指向叶辰,揶揄道:“汝之智?怕是连仆从亦不信。观其虽不能言,却以昏迷抗议,足见对汝言辞之反感。”
叶辰嘿嘿一笑,下意识地摩挲鼻尖,道:“吾之智,实非凡品,否则怎能将你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