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安宁才打开屋门,从里面走出去。
彼时,她脸色泛白,俨然一副精力损耗的模样,走路的时候脚步也有些虚浮,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那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为萧景煜医治尽心尽力,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她用金针为自己改的面色,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些。
实际上,她什么事都没有。
看着沈安宁,萧景宴担心的厉害,他快速上前。
“脸色怎的这么差?黄太医,快过来给沈小姐仔细瞧瞧。”
“不用。”
按住萧景宴的胳膊,沈安宁冲他微微摇头。
“施针太久,损耗了些精力而已,歇一歇就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兴师动众了。”
说完,沈安宁也不等萧景宴回应,她直接看向皇上,微微福身。
免得再节外生枝,她快速开口。
“皇上,臣女已为四皇子施针,他的状态,比之前要好上一些,气息和顺,脉象平稳,似有好转之兆。只是……”
沈安宁声音稍稍停顿。
这让皇上刚刚安定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只是什么?”
“只是臣女隐隐能觉察到四皇子身体有异。”
“身子有异?”
“四皇子的身子,像是被侵蚀掏空了一般,平日里倒也不显,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身子的虚弱处就都暴露了出来。这异样因何而起,臣女暂时不知,只是,若是不能找到原因,从根上解决了这个问题,想来殿下即便眼下有所恢复,也不会长久。少则三四日,多则十来日,怕是……”
抿着唇摇摇头,沈安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她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
一时间,众人静默不语,秋霜阁里只有冷风吹动的声音,安静的瘆人。
许久,皇上才淡淡的吩咐。
“黄泽、洛太医,你们再去给老四瞧瞧,用心调养。”
……
房里。
萧景煜又昏睡了过去。
只是,这次和以往不同,因为沈安宁施针的缘故,哪怕是昏睡着,萧景煜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上的痛感。
痛感被金针作用,无限放大,一波波的冲击着他,让他近乎承受不住。
可是不论疼成什么样,意识是昏沉还是清晰,他都醒不过来。
萧景煜崩溃的厉害。
他心里后悔。
或许,真的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算计沈安宁的。
脑子里,反反复复闪过沈安宁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真真切切的回到了上一世,萧景煜感觉自己的神志,似乎飘悠悠的进了太极殿,他影影绰绰的看到了自己……
穿着龙袍的自己。
太极殿里,他稳坐龙椅,面对朝臣,好不风光。
那是萧景煜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他,本也该是这副模样的,可现在,他却像是一个看客。
身在局外,无法靠近。
太极殿里,很快就传来了朝臣的声音。
“坊间早有传闻,皇后娘娘并非患病,在凤仪宫中静养,而是被皇上囚禁于冷宫了,也有不少人说,陛下宠爱贵妃谢氏,纵容其惑乱后宫,如此流言甚嚣尘上,着实让人惶恐。臣以为,除夕宫宴在即,这是良机,理应让皇后娘娘露面,主持操办宫宴,以平流言,以安民心。”
“臣附议。”
“陛下,先帝在时,镇国将军府便已积累了显赫战功,皇后娘娘虽身为女子,可却文韬武略不让须眉。这些年,她内为陛下掌管庶务,外为陛下带兵打天下,沈家一族更是忠心,为大邺安定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皇后娘娘从无半点行差踏错,实不应受半点苛待。”
“太医院早有消息,皇后娘娘早有身孕,如今算来,月份已然不小了。”
“哪怕陛下忘了皇后娘娘的功绩,忘了沈家的功绩,单论子嗣,陛下也该善待皇后娘娘娘的,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朝臣们纷纷跪了下来。
萧景煜心里知道,此刻朝臣们说的皇后娘娘,就是沈安宁。
沈安宁……或许真的没有骗他。
萧景煜想着,就见到坐在龙椅上的那个自己,暴怒厉喝,“众位爱卿对皇后、对沈家,倒是忠心。”
随着这一声厉喝,众位朝臣连呼吸都轻了两分,太极殿里落针可闻。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萧景煜冷嘲。
“众位不要忘了,这大邺江山,是萧家的江山。
先祖积年辛勤,创下大邺盛世,朕自继位以来,也励精图治,外平敌扰,内养民生,不过一年,大邺就已经平了帝王更迭的霍乱,处处欣欣向荣。朕不敢说功比先祖,但而今大邺,是朕辛劳耕耘的结果,不是皇后一人之功德,更不是沈家一家之功德。
朕素来爱重朝臣,朝中肱骨,朕无不敬重,无不善待。
可沈家不同。
沈家依仗着从龙之功,依仗着家中嫡女的后位荣耀,不思报国,反而拥兵自重,独霸一方。皇后沈氏有孕之后,其兄嫂接连入宫探望,看似关心幼妹,实则在私商挟皇子以令天下之事,妄图强大外戚,夺萧氏江山。
朕感念皇后与沈家曾有功绩,这才囚禁皇后,不忍惩处。
可皇后与沈家不仅不知感恩,还散布流言,意图借用百姓的悠悠之口,来胁迫于朕,满足他们的狼子野心。
此等事,朕绝不会容忍。”
龙椅上,那个穿着龙袍的萧景煜,口若悬河,言之凿凿。
一声声的,震耳欲聋。
可下一瞬,画面一转,就全都变了。
萧景煜感觉到自己飘出了太极殿,飘到了宫墙上,他瞧见了穿着龙袍的自己,将笑得花枝烂颤的谢莹柔抱在怀里,他也瞧见了,沈安宁被吊起来,被禁军刺穿了琵琶骨,血,一滴滴的从沈安宁身上滴落,满地都是。
他瞧见了沈安宁自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