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江浩宇率领大军归京,整个京城的百姓倾巢而出。
这一天,街道两旁的商贩悉数歇业,所有百姓都站立在街道两侧,等待着他们的英雄并不完美的回归。
范老将军战死,范家唯一的女将军战死,范家其他几位将军死的死,残的残,昏迷的昏迷。
原本如日中天的范家几乎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明明街道两旁人满为患,可是在面对范家诸位将军的棺椁时,众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车队的最前方,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江浩宇。
作为此次的领军人物,立下赫赫战功的他,值得处在最亮眼的位置。
他的身后,是一小队的战士,再之后,便是范老将军的棺椁。
范老将军棺材所过之处,百姓尽数跪地默哀。
他们红着眼落泪,悼念已故的英雄亡魂。
范老将军的棺材上盖着黎国的战旗,由数位将军亲自扶灵。
紧随其后的是范家老三和范晨曦的棺椁。
在他们之后,是一辆马车,上面是昏迷不醒的范老大和废了一条腿的范家老二。
范家老二是清醒的,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内,透过不时扬起的窗帘,目光冷漠的看着外头无数人跪地迎接范老将军棺材的盛况。
再往后,是随行的将士,将士们中间押送的,是被扣上叛国之名的范敏哲。
他被关在铁笼子里,靠着角落处坐着,面无表情。
囚车之后,也是随行的将士。
柳含星没有在人群中。
此时的她在一处酒楼的二楼,遥遥的看着车队由远而近,缓缓而来。
看到江浩宇那让人作呕的脸,柳含星垂在宽大广袖之中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心里的恨意几乎压制不住的翻腾着。
或许是她仇视的目光太过浓烈,竟惹得江浩宇抬眸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柳含星在他看过来之前,侧过身子,借着窗户遮掩住了身形。
“将军,您在看什么?”江浩宇身边的副将见他皱着眉看向某个方位,也跟着看去。
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的,不由得诧异的问。
“没什么。”江浩宇收回目光,淡淡道。
他刚刚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视线注视着他,好似充满了嫌恶和怨恨。
可等他看过去,又没见人。
他只能将这归咎于他感觉错了。
端坐于马上,此刻的江浩宇心中有万千豪情。
他是江家孙辈当中最年长的,也是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人,可偏偏他和四叔的年纪差不多大,在四叔的衬托下,他就成了平平无奇的那一个。
不过有了这一次的军功,哪怕他如今依旧不如四叔那般名声在外,但也算有了底气了,功成名就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虽说这功名,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得来的,但江浩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好的。
正所谓成王败寇,想要成功,鲜血和杀戮是无法避免的。
江浩宇暗中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喜悦,柳含星也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收回来,落在了已经来到近前的,属于范老将军的棺材上。
棺材隔绝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祖父的容貌。
柳含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和酸涩,跪在地上,朝着棺材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给祖父磕了三个响头。
三叔的棺材过时,她也磕了头。
给两位长辈磕了头之后,柳含星站起身来。
亲眼看着装了自己尸身的棺材,柳含星的心情极其复杂。
都说人死如灯灭,可她偏偏是那个意外,死了却又没死绝,还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上。
能在死后亲眼看到装着自己尸身的棺材,这事儿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会相信。
父亲和二叔在马车里,柳含星看不到他们,只能遗憾的移开视线。
然后她就看到了更后方的范敏哲。
范敏哲的囚车离她这边还很远。
不同于范老将军棺材所过之处尽皆安静跪拜,无人开口的盛况,范敏哲的囚车所到之处是铺天盖地的震天谩骂声。
“卖国贼,去死。”
“害死了范老将军的白眼狼,怎么有脸活着?”
“祸害快去死……”
到处都是喊他去死的骂声。
除了骂声,百姓们还自发的拿烂菜叶子,臭鸡蛋砸范敏哲,更凶狠的,还有拿石头砸的。
即便是护卫囚车士兵极力阻拦驱赶,也无济于事。
范敏哲似乎已经对这些无所谓了,安静蜷缩在角落里,任由旁人或骂或砸,一声不吭。
他的目光麻木的看向前方,眼中没有一丁点的光彩。
看着原本活泼开朗的少年郎宛若被抽走了精气神,成为了一个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柳含星的心痛得无法自己。
她抓着窗户的边缘,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涌出。
他所承受的这一切,本该由她承受的!
原本定下的突围人员,并非是她,而是范敏哲。
但范敏哲刚领兵击退了敌人的一波进攻,受了伤,她怕他突围时精力不济,会有危险,便强硬的要求跟他换。
于是突围的人就从他,变成了她。
如果当初守城的人是她,那么被冠上叛国罪名的人就是她,如今承受这些羞辱和谩骂的人,也会是她!
可她转念又想,如今范敏哲虽说背负了一切骂名,但至少还活着。
若他当初杀出重围,可能早就死在了江浩宇他们的包围圈中了。
她能够侥幸的借尸还魂,重生而归,是她运气好,若范敏哲没有那个幸运呢?
所以如今这局面,也不能说坏。
至少活着就还有希望。
范敏哲忽然抬眸看向她。
从边境回京这一路,范敏哲早就习惯了被人用看叛徒的眼光看待,也早就习惯了谩骂和仇视,忽然感受到关切的目光,他极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