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湛英自小便知道自己出身显赫,既有皇家血脉,父亲又是赫赫有名的武将。
每次出门,她都是人群中最为瞩目的存在,多的是来恭维附和她的人。
不管想要什么,她也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可只有一样东西,她至今都未能得偿所愿。
那便是她的表哥——裴晏辞。
她到现在还记得两人的初次见面。
时值冬日,幼时的她脾性凶烈,因经常与人逞凶斗狠,被母亲罚捡豆子来磨性子,甚至还让嬷嬷来监管,直到将青小豆和相思子全部分开,才让用饭。
那时的她不懂母亲的苦心,望着漫天飘散的鹅毛大雪,只觉得母亲不疼她了,忍着被冻得红肿生疼的双手,一边挑豆子,一边抹眼泪。
晏辞表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那时的裴晏辞正是少年模样,虽只是棵幼松,却早已拥有挺拔的身姿。
一身雪白色的圆领长袍,外头披着一件云白青枝纹雁翎大氅,愈发将他那张出尘的脸映衬得神清骨秀。
年幼的自己就这么呆愣地望着裴晏辞,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竟换了方向朝着廊下的她走来,直到停在了她的跟前。
那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卢湛英第一次感觉到难堪,想到自己满是鼻涕眼泪的花脸,卢湛英低下了脑袋,不敢抬头去看。
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嬷嬷恭敬地开口:“表公子来了,老爷夫人都在正屋,老奴让人带表公子进去。”
卢湛英见那双花青色皂靴上前了两步,随后又停了下来。
一只白铜镂空花叶纹苏工手炉突然被塞进了她的怀中,暖意瞬间顺着双手流淌至全身。
卢湛英下意识朝着裴晏辞看去,就见他浅淡一笑:“天这么冷,妹妹别被冻坏了。”说罢,这才带着小厮进了正屋。
卢湛英望着裴晏辞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后来她去歪缠母亲,才知道原来那是安平郡主姑姑的长子,她的嫡亲表哥,裴晏辞。
自那之后,她日日都寻借口跑去裴府,直到娇娇表妹出生后,她更是光明正大地进出裴府。
虽晏辞表哥待她一直不冷不淡,但只要能看一眼晏辞表哥,卢湛英就觉得无比的满足。
可人心总是贪婪的,越是暗中窥探,心中想要的便越是多。
她不甘心只被当成妹妹。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在姑姑提出要晏辞表哥娶她为妻时,卢湛英心中的的确确是喜悦的。
即便她刚没了家人,成了一介孤女。
但下一秒,裴晏辞的反应就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母亲,我只将湛英当成是妹妹,舅舅舅母一家出事,我也很伤心,若是湛英不愿回公主府,想要留在裴家,相信父亲也愿意照拂。
只一点,我希望母亲能够明白,我和湛英只会是兄妹。”
说完,裴晏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翠华庭。
望着裴晏辞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卢湛英只觉得那背影逐渐同两人初次见面时的背影相互重合。
可这相似的背影却带给她截然不同的心绪。
卢湛英原本就红肿的眼眶再一次蓄起了泪水,趴在罗汉床上的小几上“呜呜”哭了起来。
安平郡主心疼不已,连忙赶来劝慰:“湛英,你放心,这一次,就算他不愿意也得愿意,这件事情,他说的不算。”
裴晏辞自是不清楚他走后翠华庭发生的事情,离开裴府快两月,他十分想念听竹轩里的小娘子。
可回来得匆忙,一路上日夜兼程地赶路,身上的衣衫早已隐隐发味。
若不是急着来见母亲,他怕是第一时间会沐浴,洗去这一身疲惫。
想到这里,裴晏辞便大步流星地朝着临风苑走去。
听竹轩,沈宝珠正躺在凉榻上小憩,迎秋则在一旁轻轻打着绸扇。
这秋老虎来得凶猛,她家姑娘实在有些不耐受。
她扇了许久的风,才扫开了那一阵燥意。
姑娘好不容易睡着,迎秋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子,准备去做活。
可刚出了听竹轩,便听到一阵细密的说话声。
“这卢家表姑娘没了家人,岂不是跟听竹轩那位一样都成了个孤女,不会也住进府里来吧?”
“不会吧,卢大将军再怎么样也是为国捐躯,更何况还有康宁公主在呢,人家可是正宗的皇室血脉,放着公主府不住,到咱们府上来做什么。而且就算人家要来咱们府上住又如何,人家可是正宗的表姑娘,至于听竹轩那个,哼。”
“我听扫园子的李贵儿说,咱们郡主似乎是有意要将卢家表姑娘许配给大公子为妻,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是真如何,是假又如何,总归又不影响我们每月该拿多少月钱,行了,别嚼舌根了,快去干活,一会儿管事该发现咱俩偷闲了。”
不一会儿,两人便没了踪影。
迎秋惊疑不定,神武大将军一家真的没了?安平郡主要将大公主和卢姑娘凑成一对儿?那她家姑娘怎么办?
迎秋连活儿都没去干,心绪不定地回了听竹轩,呆坐在石梯上,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自家姑娘。
这一犹豫,便犹豫到了酉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她头顶响起。
“你家姑娘在屋子里?”
迎秋抬头望去,只见许久没有出现的裴晏辞正穿着一身青衫,虽是对着她问话,但视线却是朝着屋中看去。
迎秋立马起身对着裴晏辞行了一礼,道:“姑娘在屋里午憩,最近天又热了起来,姑娘总觉得心躁,老睡不好,便白日里补眠。”
裴晏辞点点头,心却早已经飘进了屋子里。
等迎秋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推门走了进去。
迎秋看着裴晏辞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表情却十分复杂。
一旁的墨书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的不对劲,等大公子一进屋,就立马问道:“你今日怎么了?”
迎秋望着墨书,心中有不少问题,却都不知该如何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