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县丞可想清楚了?”惠王心下虽松了口气,却仍担忧宋朝低估前路之不易,于是开口道:“既入朝堂,便不可退却。前路或许比县丞所想更为艰难。”
宋朝闻言,良久未应声,眉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惠王亦不催促,四下顿时沉寂了下来。
片刻后,只见宋朝突然跪下,伏身叩首道:“回禀王爷,下官想清楚了。”接着抬起头望向惠王:“方才下官问自己,来日若遇到无法化解之难事,该当如何?”
“哦?你当如何?”惠王问道。
“下官亦不知该如何。”宋朝老实答道:“然宋朝始终记得今日王爷之托,郡守之愿,下官之诺。即便前方受阻,亦会竭力踏出生路。”
一字一句,如待刺之矛,争先坠落。
前路虽险,然定守己心,忠百姓,不负所托。
“好”,惠王神色微亮,望向宋朝道:“本王信你。”
面前站着的,是自己与冯佑兄弟最为骄傲的两位学生,他们眼中载着百姓的悲悯,肩上担着天下的重托,莫文昌只觉自己即将湮灭的期许复又燃起,对来日的朝堂,又有了勇气。
屋内初心拳拳,却被一道声响打断。
“启禀郡守,东街那便有人滋事,贵人好像受伤了...”
***
待宋朝他们赶到,东街一片混乱,不远处围着一群人,官吏们一边在前方开路,一边护着后方的惠王与莫郡守,口中不断喊着“让一让”。
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只见眼前一片狼藉,地上有被打翻的蔬菜与货物,几个人手持木棍,神色狠厉的望着一旁的一位老者,那老者想必是因眼前之景受了惊吓,浑身瑟瑟发抖,躲在定王身后,不发一语。
莫文昌无意间瞥见定王的胳膊有些微红,隐隐泛着青痕,不由一惊,连忙开口道:“贵人受伤了?”
“无妨,一时不察,挨了一棍子。”
莫文昌知晓定王不愿将此事闹大,于是转身吩咐身边的衙役道:“你们先将这些人押回衙门,待我回去后再审问。”
“是。”
众人散去后,惠王快步行至定王身边,关切问道:“兄长当真没事?”
定王将卷起的袖子放下,随口说了句:“没事,小伤而已。”
“无碍便好,兄长先去处理伤口,我与宋...”
“下官陪贵人去料理伤口吧。”惠王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宋朝打断。
“也好,那便有劳宋县丞了。”
知晓定王对宋朝的出现还有排斥,惠王想着或许应该让宋朝与兄长聊聊。
看见面前的两人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自己安排妥当,定王只觉气恼,随即赌气道:“我都说了这是小伤,用不着处理。”
“贵人近日因百姓之事多有忙碌,若是伤口无法痊愈,干起活来恐多有不便。”
定王闻言不由一顿,思忖片刻后道:“罢了,那便寻个郎中瞧瞧吧。”
“下官陪贵人一道去吧。”
话已至此,定王也不好驳了宋朝面子,故而也未阻止,轻哼一声,转身对惠王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宋朝见状,向惠王行礼后,默默行至定王身后,望着远去的两道身影,惠王不由一笑,他从未担心过宋朝与兄长不睦,心怀悲悯的两个人,总是会同行的。
处理好伤口,还未等郎中开完药,定王将袖子放下便打算离开。
宋朝交待郎中晚些时候将要送去郡守府,接着快步朝离开的方向追去。
“王爷且慢...”
定王闻言向后看了眼宋朝,口中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步子却是慢了下来,待宋朝赶上后,低声道:“读书人就是体力差...”
宋朝闻言也不反驳,只笑着开口道:“是下官身体底子差,下官的一位兄长自幼与下官一同读书,可他的武艺就很厉害。”
定王闻言,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这时宋朝突然开口道:“王爷好像不喜读书人?”
“宋县丞多心了,本王对读书人并未有偏见。”
“那王爷为何...”
“宋县丞”,定王出声打断宋朝的话,而后转头说道:“方才之事究竟为何还需查明,眼下本王可没有空与县丞闲聊...”
定王的话中带着疏离,宋朝虽不解这莫名的抗拒缘起于何,然而既决定同行,便得知晓同伴心意才是,于是敛起笑意,从容开口道:“王爷,莫郡守已将那些人带去县衙,此事郡守定会查明。”
“你这是何话?当时的情况本王最清楚不过,自然需要本王去说明清楚。”
“王爷可曾想过,王爷未来苍梧之前,莫郡守也将这些事解决的很好,王爷合该给他一些信任。”
定王闻言微顿,随即否认道:“本王并未不信任莫郡守。”
“那王爷便走慢些吧,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定王不拘小节,却并非未懂宋朝的言外之意,故而将脚步放慢了些。
两人并肩走在苍梧的街道上,眼下正值傍晚,夕阳沉下,拖拽着两人的身影,而那零星的微光一跃,暗影若星河闪耀。
“王爷现下能告诉下官为何不自在了吗?”
定王闻言一顿,黝黑的脸上泛着微红,本能的否认道:“谁说本王不自在了?”
“好,是下官问错了,那下官换一问题,王爷是否不愿下官来苍梧?”
“......”
见定王依旧不愿回答,宋朝有些无力,依稀间仿佛看见了过往的自己,诸多难以道出之言,隐匿于微时,不愿被看穿,亦不愿道破他人。
宋朝本想就此作罢,不料这时定王突然开口:
“本王并非不知子钦与莫郡守要你前来的目的。”
“王爷以为惠王的意图为何?”
望了眼宋朝,定王神色了然道:“他们自然是想要本王去找圣上要个说法。”
“那王爷不想吗?”
“本王...”定王闻言一顿,而后开口道:“自然是想的,可也只想知晓真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