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夕神色有异,宋朝猜到她还有话说,而能让她如此纠结之事,心下也猜到了一些。
“惠王又去找你了?”
今日见过惠王后,楚夕始终在想,不愿宋朝因她而受制于旁人,她自认为没做错,可自始至终她好像也都未问过,宋朝想如何。
看了眼面前这个如清风霁月般的儿郎,他为人清正,性情敦厚,即便幼时境遇不济,却依旧以赤诚灌溉世间,为官者如他,是玉林的福气,而走出玉林,他也定能护住更多人,那么宋朝他,愿意吗?
见楚夕盯着自己,宋朝有些疑惑,不解的开口问道:“怎么了?”
“宋朝,你是如何想的?”
没来由的一句话,宋朝却听明白了。
其实这些时日他也在想,若惠王执意要他选择,他会如何。
“百姓需要明君,我亦是百姓。”
“可这不一样,寻常百姓无需背负任何,而你的行差踏错便是永世骂名。”
这才是楚夕最为担忧之事,有些时候,拥有选择并非能够从容自在,顺应天命又何尝不是转危为安。
“是以我更无法逃避。”宋朝望着楚夕,将这些时日心中所想缓缓道出:“正因寻常百姓无可选,那么为了他们,我也要择明主。”
“即便背上谋逆之名也无妨?”
宋朝闻言,笑着开口道:“若现世安稳,我不在意这些身后之名。”
楚夕闻言一怔,随即又释怀,这才是宋朝,从不在乎世俗里的声音,会告诉自己“可凭女娘身份行走于世”,会看见宁羌从容的唤一句“宁娘子”,会在被旁人指责“不详”时,从容接纳着。
读圣贤书,却并不迂腐。他在竭力用自己所学维护着世人的尊严,并以此而获得自己的尊严。
见楚夕不语,宋朝以为她在担心,于是出声安抚道:“这些你不必担心,你且安心做你的生意,这样即便我输了,也还有退路。”
你便是我的退路。
“好。”望着宋朝,楚夕轻声开口道。
逢乱世,不由自主。然既得天命如此,我便以人事相抗衡,若胜,你便是我的英雄,若败,我来做你的退路。
***
听闻宋朝求见,惠王有些吃惊,昨日的交谈惹恼了楚夕,他便只当已是死路,竟不曾想宋朝会主动前来。
待走到前厅,却见宋朝正伏身跪着,见自己出来后即刻叩首,惠王不由一怔,昨日楚夕下跪,便是要与自己划清界线,如今宋朝也如此,惠王心中不由暗骂,自己好歹也是一个王爷,竟被这两人掣肘于此,真是荒唐。
“宋县丞这是作何,快起来。”
“下官逾距,今日是来向王爷请罪的。”
“县丞这是何意,你犯了何罪行?”
“回王爷,昨日楚娘子为维护下官,在王爷面前失礼,还请王爷恕罪。此外,下官唯恐日后王爷再被冲撞,还请您日后若有要事,直接来找下官便是。”
惠王听闻此言怒极反笑,这位宋县丞一大早前来找自己竟是要为楚夕出头,这像什么话。再者这话虽听着是怕自己被冲撞,可话外之意分明是要自己不要再去招惹楚夕。
罢了,看来他也是真心在意楚夕,禹珽决定不与此人计较。
“宋县丞事忙,本王也得能找到你才是啊。”含沙射影惠王也会,连日来宋朝总是躲着,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方才去找楚夕的。
宋朝闻言复又叩首,而后抬头,郑重的望着惠王开口道:“下官今日来,便是给王爷答复的。”
惠王一怔,本已断了的念头此刻重燃,心中不免紧张,却又暗自期待,开口问道:“哦?宋县丞的答复是什么?”
直白而郑重的望向惠王,宋朝沉声开口道:“下官曾在王爷面前说过,为官者,当辨言,当深究内里,然此二者所为皆乃护民矣。”
见惠王不语,宋朝接着说道:“下官本人微言轻,却得王爷青睐,不胜感激。然感激之余亦倍感惶恐,唯恐辜负殿下,辜负百姓。”
先前多番试探皆被宋朝推脱,惠王甚至觉得是定王兄识人不清,这位宋县丞想必也是个明哲保身之人,可眼下惠王却觉得,或许是自己还未曾见过真正的宋朝。
“你继续说。”
“是,玉林处西南边境,对都城的情形不甚了解,可近日不断有百姓流向西南,下官深恐时局多有动荡。下官以为,如若乱世将至,为官者当冲其先,为生者筑谒舍,为亡者掩白骨。”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惠王一惊,忙出声呵斥道:“你可知你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下官知道。”
“知道还说?”
“下官在赌。”
“...赌什么?”
“赌王爷是位通达之人,赌下官今日没有来错。”
“呵”惠王轻笑一声,随即开口道:“好你个宋朝,连本王也成了你的赌注。”随即又出声威胁道:“那你可知若是赌错,你的一生就完了。”
“知道。”宋朝颔首,而后抬头望向惠王,沉声道:“可下官还有赌的机会,可这间房外的其他人,却是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这才是真正的宋朝吧,惠王想着,前来玉林时,苍梧郡守莫文昌同自己提起玉林的这位县丞,只用了“君子”二字,先前惠王不解,可眼下他明白了,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无论是初见还是如今,宋朝心中,从未忘记过百姓。
禹珽忽然想起自己来时定王对自己说的话。
“子钦,将你拖入这时局,我很抱歉。”
“眼下王兄说这话怕是已经晚了。”
“应受的报应我不会逃,可眼下还不行,武陵的百姓还在等我,等我接他们回家。”
“可如今也并未笃定此事乃陛下所为啊。”
“那你可想过,若如此事为真,百姓该当如何,届时你我还有退路,可跟着我的人们没有了,是以我不能逃,拼死也得求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们活命的机会。”
看着眼前伏身跪地之人,他分明连一丝退路也没有,却还想着为旁人求生,这一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