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要照顾好自己。”
温和的声线响起,我轻轻抬头,正好看见阳光之下的汪曼春。她静静地看着我,柔和的笑
“妈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看着她,终究问出了我想问的话
汪曼春抚了抚我的发梢,沉思了片刻
许久,她道
“和平大会的时候。”
和…和平大会?
我怔住了,思绪回到光怪陆离的名媛场,别有用心的年轻军士在我眼前轻轻地笑,我笑着喝下他给我的酒
“…妈妈…妈妈发现我在拿情报了?”
夏风下,汪曼春轻轻点头
我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怀疑了吗?
如此之早,如此之快....
我以为,至少也该是我去特高课应聘的时候…
看着阳光之下的汪曼春,我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疼惜
缄默多时的明楼此时上前,他拉上汪曼春的手
“曼春…对不起…..”
明楼抬起深情的眸子,在阳光之下轻轻说着
眼中的疼惜快要溢出眼底了
汪曼春莞尔,覆上明楼的手
“师哥,没关系。”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展现在我眼前
“青南同志,青南同志!”
青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前的沪上小道忽然不见了,转而成为白茫的雪地,空气中飘着鹅毛大雪。
寒意席卷全身
木屋里的烛光极少,我看着眼前青年的面庞,一瞬有些恍惚。
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柴火味,和着农家特有的饭香。
是了,现在是1943年。
窗外是飘洒的大雪,是上海绝不可能出现的雪景
我无奈一笑。
看着眼前的青年,我终是下了决心
“李响同志,让我来吧。”
李响看着我,终是叹了口气
“青南同志,你确定吗?”
“您知道,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如果要赢取胜利,总要有十足的把握。”
“好,我会向组织禀报。”
李响看着我,这位青年人的眼中很少出现不忍与敬佩,他的眸子很亮,在烛光之中极为亮眼
“青南同志,祝你顺利。”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承你吉言。”
李响走后,窗外的雪更大了。
我知道我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我也知道,此刻破釜沉舟,再也没有人倾整个上海小组之力,只为救我
我翻出木盒里的照片,昏黄的黑白旧照上,是明楼、汪曼春和我。
看着雪白的村庄,视野却忽然模糊了
那一天,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的父母,死于1942年的盛夏
死于以一己之力换取所有上海地下小组平安的谍报战争
我远在东北收到讯息之时,正好望见湘河战争的战果
——是他们以性命换来的胜利
保全所有人、完成组织给予的任务
唯独失了自己
我轻轻摁下火匣子的按钮,一簇火焰映在眼前。
火光下,是我与明台、与父母唯一一次也是最后的合照。我将火焰对准照片,看着成堆的火光涌起。
“明台,对不起。”
我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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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0月
明台静默的驻足在墓碑之前,他看着照片上的少女,少女明艳大方,冲着镜头开朗地笑
说来奇怪,世家孩子们明明都有很多照相机会,可汪若楠却是明台见过对摄像机最不紧张、最熟悉的女孩
她对这些时新玩意儿总是十分熟悉
一阵凉风吹来,都城的秋总是温和的,明台的身躯却泛起不合时宜的冷
久违的记忆铺散而来
1942年冬,明台与汪若楠见了此生最后一面
那是明楼与汪曼春逝世的第六个月
那一年,明镜在延安病逝,明诚下落不明,明台的任务屡次受挫,亲眼见证众多战友离去的明台几乎挫败了所有傲然的心性
他和若楠的最后一次见面便在这样的时机下偶然促成了
少女还是那样明媚,与曾经不同的是,她少了几分冷漠,眼底更多的是和煦的阳光。
少女带他在重庆街头买糖炒栗子,带他逛西装铺,开朗地不像是刚刚失去双亲的孤女,更像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
那一年除夕,他们在重庆街头一齐看向漫天烟火
“明台,相信我,七年之内,我们一定会赢。”
少女在少年的耳边轻声说着,语气坚毅
即使是明楼,即使是王天风,都不敢这么明确地、坚定地说出“一定会赢”
每个人都像走在地狱路之上,永远不知道明天在哪,也永远不知道历史的天平将偏向于何方。
所以,同僚们说的永远都是“我相信”
“——我相信明天会赢”
在明台的愣神中,少女微微一笑,打开了一只木盒
“明台,我十六岁了。”
在少女明媚的笑意下,明台顷刻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结婚吧。”
少女昂起脸,傲然一笑
1942年的除夕,汪若楠与明台成婚于重庆。
“明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