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夫人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但她仍是开口,交代一旁的仆人拿了副新的碗筷,招待着南浔坐下。
南浔看了眼闻有政的脸色,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她无颜直视岳母那关怀的注视,只垂眸盯着碗沿,在心中惦念着一会该如何开口。
闻夫人见她仍是不动,又见闻言忠板着脸吃着自己的饭,轻叹一声,伸手夹了只鸡腿放在她的碗里。
南浔猛然抬首,就见岳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快吃吧,一会凉了。”
她只觉眼眶顿时盈了雾,侧目躲开,慌乱地点了点头。
而后,拿起一旁的筷子,将那只鸡腿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吃。
她低着头,将浸泪的眼睛藏起,岳母原是不喜欢她的,她臭名昭著,罔顾礼法,爬闻笙的院子,毁她清白。
后引得闻笙为她去了鼠疫之地,她又不管不顾地将人带去了岭南,还食言于一年之约。
几经波折到如今,好不容易让岳母接受了她一些。
如今她又要告诉她,这个让她退让颇多,又怨又恨的“姑爷”实则是女儿身。
岳母要如何承受呢,怕是要比那日清晨,更恨她吧?
闻夫人眼瞧着南浔低着头,将鸡骨头都咬碎了咽进了肚子,眉头不禁紧蹙。
一顿饭食,三人各怀心思。
小半个时辰后,仆人将桌面撤净,膳食房内只余她三人。
南浔睫毛轻颤,紧捏着衣角,从膳桌前起身,在闻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这全程间,她甚至不敢看闻夫人哪怕一眼。
闻夫人被她这一行惊到,忙要起身,却被一旁的闻言忠按住。
她不解其意,心中不免着急,胡乱猜道,“你可是对不起清禾了?”
南浔闻言,忙摇了摇头,“我承诺过您,此生都不会对她不起,倘若真有那一日,定也是没有脸来求您谅解的。”
听了她这般话,闻夫人的心反倒是安了些,只要不是对不起清禾,一些小打小闹倒是也不至于她再这般。
她想唤人起了身来说话,却不想又听,“我有其他事,想与您坦言。”
闻夫人听出她言语中的颤意,余光又看了眼阴沉着脸的闻言忠,思量一瞬,问道,“何事?”
这问话之下,半晌没有回复,闻夫人也不催促,只垂眸看着她。
而在这静默之下,迎着岳母的注视,南浔只觉如芒刺背,后槽牙咬了又咬也不大能控制住打颤的齿贝。
那日清晨历历在目,今夜坦言之后,岳母又会如何想清清呢?
南浔闭上双目,等着定然会迎来的巴掌,颤巍道,“我想与您坦言,我”
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指肚,“我实为女子之身。”
绿玉搀扶着闻笙走到膳食房前时,刚好听到这句话,她瞳孔微睁,震惊地看向自家小姐。
她不过才刚刚起疑,怎“姑爷”就真变姑娘了
闻笙只在门口顿愣了一瞬,便推门而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南浔,微微蹙眉,而后才看向了神情各异的父母。
“爹,娘。”她开口唤了一声。
南浔听出她的声音,猛地转身,在迎上闻笙的视线时,顿时红了双目,真傻,她来做什么
闻夫人在听了南浔之言后,便愣在了凳子之上。
此时见自家女儿也回了来,不由有些发懵地问道,“清禾,姑爷她刚说了什么?娘怎么有些听不懂?”
南家这小子,一步一叩搞得全城皆知地娶了她的女儿,怎才成婚没多久便说了这话来?
什么叫她实为女子之身?
闻笙见到娘亲这般模样,心口微微一痛,此生她实是不孝,让她娘一次次地为她神伤。
她也走上前去,跪了下来,握住南浔的手,羞愧道,“就是您听到的那般。”
闻夫人又是愣顿了许久,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怎么会呢,那夜我分明听到”
听到你们恩爱,既如此,怎会是两个女子呢?
眼前之人,又哪里像个女儿郎
闻有政捕捉到自家夫人言语中隐晦,看向南浔的眸色,更为不悦。
膳房内一片死寂,闻夫人看看地上的两人,又看向仿佛早便知晓的闻言忠,问道,“你早知晓?”
闻有政沉了沉眸,虽未回答,但其意不言而喻。
藉此,闻夫人的脸色不禁白上了一分,又看向闻笙,“你又是何时知晓的?”
是被哄得失了心后,才知晓得此事。
还是在懵懂不知情事,就被哄骗到床上时,已不得不那般?
南浔张了张口,又下意识想将一起往自己身上揽,却是被闻笙按住,“女儿从一开始便知。”
肯定的语调,一如那日清晨,尽管衣衫碎了一地,顶着满身的吻痕,依然倔强地说与她:女儿自愿。
闻夫人只觉天旋地转,好一个自愿,又好一个从一开始便知。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接受这纨绔的逾礼,如今却又被告知,这纨绔实为女纨绔。
这女纨绔占了她女儿身子的便宜,又大张旗鼓地娶了她,当真是滑稽又可笑。
“那你如今告诉我这事,又是为何?”闻夫人问道。
南浔迎着岳母那破碎的视线,不忍,却不得不回道,“我要恢复女儿身。”
“呵。”闻夫人闻言,冷笑一声,她想,她也算是有经历的人了。
如今这般状况下,她竟没有如那日清晨般发疯,她听到自己语气平缓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让她女儿沦为着全盛京的笑话吗?
满心欢喜,轰轰烈烈地嫁了个如意郎君,到头来却是个女儿身。
她女儿要何去何从,要灰溜溜地回了这失势的娘家,一生顶着他人的嘲笑度日吗?
还有她女儿的清白,这混人要如何偿还?
“南浔,我活了半辈子,也不曾见你这般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