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大事要事。”
沈祯缓缓说:“我是希望,我做的所有事情,你都不许通报给东陵那边,不准告诉外祖母。”
关于这一点,沈祯在第一次吩咐他们三人办事的时候就叮嘱过。
但这三人到底是外祖母派过来保护她的。
她行事太过剑走偏锋,也实在难保他们三人担忧之下,悄悄禀报青阳公主。
现在有些事情还不好叫外祖母知道。
所以沈祯今日又专门提了一次。
“这……”景风迟疑道:“公主很关心郡主。”
“我明白,所以我让你们不要随意禀报。”沈祯淡定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时机到了,我自己会亲自告诉外祖母一切因由。”
景风沉默了一会儿,拱手端正行礼:“属下遵命。”
他退走之前,沈祯让采薇拿了个檀木匣子给他。
那是舒痕膏。
景风受宠若惊,推拒不要,却在沈祯的坚持下,默默收下了。
他离开后,采薇走到沈祯面前,“小姐对下属真的很用心,先前不用他们三兄弟,也不忘给他们安排衣食住行。”
“如今连舒痕膏都准备了。”
“小姐待人这般温厚,也不怪他们三个对小姐忠心耿耿。”
沈祯说:“他们是外祖母派给我的。”
所以即便前世不曾吩咐他们三人办过什么事,沈祯对那三人却也是关照过的。
沈祯想,其实前世付出的善心,也曾得到过许多回应。
只是对沈家三人的善心,换来了屠刀。
沈祯垂眸,衣袖下的手指轻轻地捻动着,“沈瑶被禁足了,现在距离太子婚期,还有二十日?”
采薇回:“六月初六太子大婚,如今是五月初七,还有十九日。”
“想必父亲知道,沈瑶无法安分,放出去坏事所以索性禁足,景风又说沈逸没什么反应,大约,也已经认同了父亲的做法。”
采薇点了点头,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老爷当真这样冷血无情。”
“他对我这个亲生的,都尚且当做棋子,随意牺牲,对待沈瑶那个不是亲生的,这么多年又一直不曾上心过的女儿,能有多少情分?”
沈祯淡漠地说道:“弃子,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就像前世的自己一样。
采薇到现在还有些难以接受,沈长平这样冷血:“他当初和夫人感情那么好,全京城都羡慕。”
“他从不多看旁的女子一眼,奴婢小时候记得很清楚,他对小姐也十分疼爱。”
“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与母亲的深情,对我的疼爱,可人是会变的。”沈祯淡淡一笑:“权势名利,会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采薇张了张嘴,接不上话。
沈祯又说:“禁足之后应该能安定几日,不过安定不了太久。”
沈瑶的性子,怎会安定?
前世她是彻彻底底的局中人,沈瑶作为一个旁观者,满心嘲讽地看着她一步步踏入深渊,还在最后关头掐灭了她的生机。
今生,她便做那个旁观者。
将前世自己所受折磨、所经历过的绝望,一一回敬!
这时,床榻上的展颜发出两声小小的哼唧,叫着阿娘。
沈祯垂眸再抬起的一瞬,眼底冰冷仇恨尽数消失,恢复平静。
她遣退采薇,走向床边牵住孩子的手。
“阿娘……蝴蝶……”小展颜说着梦话,又睡着了。
沈祯帮孩子掖了掖被角,想起今日孩子抓蝴蝶的样子,禁不住微微一笑。
心性单纯如孩子一般,就会喜欢那些。
自己小时候,还有……当初痴傻时,也曾喜欢过蝴蝶。
她脱了鞋上榻,睡在了展颜身侧,不知觉间,神智昏沉,似乎进到了一处姹紫嫣红的百花园。
百花丛中彩蝶飞舞。
一个少女兴奋地冲入花丛之中想要抓一只。
可是蝴蝶全被她吓的飞走,她却连蝴蝶一片翅膀都摸不到。
她不知放弃,执着地奔跑。
追到气喘吁吁时,终于有一只蝴蝶落在了她的衣裙上。
她缓慢地靠近,就要抓住那蝴蝶的时候,它却扑棱棱又飞了起来,围着她飞舞转圈,却就是不让她碰到。
恣意风流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你看,蝴蝶都在说你笨。”
她追的那么累没抓到蝴蝶,还被人嘲笑,一时恼火,提着裙摆便跑到了亭子里面去。
他从花丛中过,到她身边轻声笑着问:“生气了?”
她立即走开,选了一个离他很远的栏杆坐下,背过身去一点不想看他。
他好脾气地走过去,半蹲在她身边,手握成拳送到了她的面前,“你猜我手中有什么?”
少女约莫是不想理他的。
可他的笑声实在悦耳。
他手中的东西,她实在好奇……
她还是没有坚持太久,就回眸看着他,又看看他的手,摇了摇头。
“打开看看。”他说。
少女迟疑又期待,素白手指攀上他虚握的拳。
随着他五指张开,少女的双眼也陡然睁大,眼底是满满的惊喜——
他掌中藏着的,竟然就是方才那只落在她裙摆上,她却抓不到,戏耍了她的彩蝶!
他的掌心轻轻上托。
蝴蝶在他掌中盘旋飞舞,却不曾飞离。
他展开折扇,遮去亭外洒进来,照在她额角的阳光,叹息道:“你脾气真大,从没见过你这样爱生气的姑娘。”
少女轻咬着唇瓣,欢喜他掌中蝶,懊恼他先前的嘲笑,却又终归舍不得与他太生气,只能幽幽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黑的像曜石,深的像幽潭。
却又似永远潋滟波光。
她看着看着,觉得他眼底那杨柳春风,水榭亭台尽皆模糊。
他的眼底只剩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