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尼西林!”
方青黛正要弯腰去捡,玉生香便已经先抢过了那支药,牢牢护在怀里。她抬起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向方青黛,眸中是无尽的乞求:
“方小姐,求求你,救我儿子的命!”
方青黛当然不吝这几支药,只是不待她开口,陆霄练就将玉生香推开:
“离她远点儿!”
“你干什么!”
陆霄练这边斥责玉生香,方青黛那一边就打起了抱不平。她想探手去扶玉生香起来,陆霄练的态度依然蛮横,反手把她按在原处:
“她儿子是肺病,别靠近。”
方青黛这才如梦初醒,吓得连皮夹都脱手丢在了地上。
“听话,”见她神色惊惶,陆霄练的语气立时软了下来,带了点哄地低语,“去楼下等我。”
“那……盘尼西林,”方青黛惊魂甫定睨了一眼地上的皮夹,认真道,“拿给他们用吧,人命要紧。”
陆霄练点点头:
“放心。”
他言罢,移开了钳制在方青黛肩头的手,容她快步走下了楼。他用鞋尖踢了一下那只被刮破的皮夹,冲玉生香冷道:
“东西给你。这次之后,不要再出现在上海,否则,我代老头子毙了你。”
“玉生香……谢少爷救命之恩!”
玉生香伏地恸哭,哭声连在一楼的方青黛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虽然猜不出玉生香和陆家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每一位母亲的舐犊之情大抵相同。瞧着那青年人病入膏肓的样子,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心痛,更不必提身为生母的玉生香。
不多时,陆霄练也从二楼走了下来,方青黛站在门口,什么话都不问,沉默地跟随他离开这栋房子。门外又是那片泥地,这一次,陆霄练却没主动抱她。
“克服一下吧,”他道,“我身上脏。”
方青黛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提起裙摆。她看准一处突起的青砖,正要迈步过去,院门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破开。
她毫无防备之下慌了神,一步踏错,不偏不倚踩到了最大的泥坑里。
泥点子溅了她一身,白色皮鞋上甚至沾了点苔藓,她拔腿出来,自己瞧着都忍不住作呕。
但这时已顾不得脏不脏,破门而入的正是陆襄亭和程墨。程墨身后还带了一票伙计打扮的壮汉,一个个人高马大,身上的肌肉都满出了褂子,不似伙计,倒像极了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
陆霄练叹了口气,从方青黛怀里拿回自己的西装外套,蹲下来用这件衣服简单擦了擦方青黛的裙摆和皮鞋,没碰到她的腿,继而将那件西装递给她:
“腿上的你自己来。”
方青黛望着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甚至不敢伸手去接。
买这一件西装的钱,都足够买二十几条她身上这件旗袍了。可陆霄练居然把这衣裳当毛巾用,毫不犹豫地给她擦鞋。
“这……太贵重了。”方青黛想推脱,陆霄练竟直接把那件衣服塞在了她手里。
方青黛什么都好,就是太拘谨得体。她要守的规矩礼制太多,总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陆霄练宁愿她自私一点,多算计一点,至少这样,他就不必时时刻刻担心她会委屈了她自己。
方青黛手里捧着这件西装,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末了还是糊弄般扫了一下腿上的泥,在明面上不辜负陆霄练的美意。
陆霄练这才看向虎视眈眈的陆襄亭,戏谑笑着:
“都忘了老爷子还杵在这儿呢,回吧,人都死了。”
陆襄亭面色阴寒,沉声问道:
“死了哪个。”
陆霄练又是一笑,回头朝二楼的窗户瞟了一眼:
“给你戴绿帽子那个。冤有头债有主,好歹是在你床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人,没必要赶尽杀绝。”
陆襄亭压下心中怒火,继续追问:
“那个孽种呢?”
陆霄练笑容一僵,他眯起眼睛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关上了那栋房子的门:
“半条命吊着,活不长,不必你亲自动手。”
陆襄亭抬手示意,程墨便带了几个人围到门口。
“少爷,”程墨很是恭敬地对陆霄练作了个礼,“请行个方便。”
陆霄练笑容不改,抬手重重拍在程墨的肩膀以示警告。他略弯腰凑近对方耳边,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危险:
“你跟谁混的。”
程墨浑身一抖,眼神都吓得飘忽了,人却一根钉子似的戳在那儿没敢动:
“少爷,请……请行个方便。”
“行,你有种。”
陆霄练佯作无谓直起身,手上稍一用力,便结结实实推了程墨一个跟头。院内泥水溅起一片,陆霄练欺身替方青黛挡住那些泥点子,顺势扬腿把程墨连滚带爬踹回了陆襄亭的面前。
“行啊老爷子,”他勾着一侧唇角,冲陆襄亭眉梢一挑,“我带出来的人替你卖命,你算盘打得响啊!”
“陆霄练!”陆襄亭也不惯着,当即就掏了枪,“小兔崽子,你的命都是老子给的。没有老子,你还在码头上捡人家的剩饭吃!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毙了!”
黑洞洞的枪口摆在眼前,方青黛不由屏息敛气,抓紧了手里的那件外套。陆霄练却依然闲庭信步上前,抬手握住了枪管。
“陆家的事,与她无关,”他瞥向身后的方青黛,“让她先走。”
陆襄亭持枪的手没放下,视线则越过陆霄练,看向了几乎缩进角落里的方青黛:
“方小姐,请。”
方青黛望向陆霄练,似乎在等他的意见,但陆霄练头也不回,像是默认了陆襄亭的话。她便只好迅速走出那处院子,站在外面的小巷子里等待。
倏然,枪声响彻天际,惊起一片停在枝桠上的乌鸦。
方青黛心下一沉,忙又推开院门。
院中,陆霄练仍站在原处,蹙眉捂住了一只耳朵,而在他身后的那扇木门上,赫然有一个新添的弹孔。
是陆襄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