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黛逃也似的快步走回房间,小桃还跟在她后面,不放心地喊道:
“方小姐,别着急,当心摔倒!”
她越是如此,方青黛便走得越快,末了几乎是跑着回了客卧。一步踏进去,她便赶紧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不过是吃多了东西,衣服紧了,也不至于对她如此“赶尽杀绝”吧?
她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衬衫和裤子换上,站在镜子前整理。望着镜中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她一瞬间有些陌生。她素日爱穿旗袍,鲜少打扮得如此干练,加之她的面容生得温和柔婉,套上这样的衣服,就愈发格格不入。
她左看看,右瞧瞧,总是不合身。
但也没有旁的办法,论起宽松的衣服也只有这样一套而已,不好看亦唯有如此。
她摘下了发髻边的水晶发卡,将乌黑的长发散下来披在肩上,转而带上了一个格子纹的发箍。
再三检查身上的衣服没有任何问题后,她才拿上皮夹走出客卧,朝大门走去。
“要去哪?”
她在玄关处换鞋,身后便传来了陆霄练的问话。
“啊,去阿公那里,”她一脚踩进皮鞋里,答道,“最近面摊的生意好,阿公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就别开了。”
“什么……”
方青黛闻言愣了一下,陆霄练便起身来到她身前,从她手中拿走了皮夹。他目光灼灼凝望着她,重复道:
“我说,那就别看了。反正起早贪黑也赚不了多少钱,不如把阿公接过来颐养天年。”
“这不合适,”方青黛尴尬笑道,“这里毕竟是你家?”
“也是你家。”
陆霄练的语气不容置喙,噎得方青黛甚至不敢辩驳。他将那只提包随手放在鞋柜上,冲她一挑眉梢:
“还是,我把方家别墅再买回来?”
“不必了!”方青黛忙道,“但这件事,终归要阿公自己拿主意,我去找他商量一下。”
“小桃。”陆霄练唤了一声,小桃便忙不迭地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正在洗的一只碗:
“少爷有什么吩咐?”
“派人把孟家馄饨面的老板请来,我亲自和他说。”
“是。”
小桃应下后,将手里的碗放下后,就去了客厅打电话。
方青黛一只脚踩着皮鞋,一只脚踩着拖鞋,站在玄关不知所措。
“陆少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无奈问道。
陆霄练却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甩开了她才穿上的那只皮鞋。
“陆少爷,我……”
“昨天不是说回来任我处置吗?”他如是反问,方青黛立时悻悻住了口,他便得寸进尺般将她抱回客卧放在床上,转身去关了门。
方青黛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但看到他的关门的一刹那,心底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瑟缩在床头抱紧了自己,陆霄练并未靠过来,而是远远站在床尾,将一封信丢在了床上。
“山西寄来的。”他道。
方青黛将信将疑,她睨了一眼信封上的地址,确实是她父母在山西的住址,这才爬到床中央,双手拿起那封信拆开。
那封信的确是方父的手笔,字迹潦草但可以辨认,用词佶屈聱牙,一看就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学究所写。
方父就是这样一位古板的老学究。
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一双眼睛则越瞪越大,诧异道:
“他们要来参加婚礼?”
她无法相信,届时铁了心要远离上海躲避战火的父母,居然会在局势更为艰险的时候选择回来,只为了参加这场连她自己都不愿去的婚礼。数年前在火车站送别父母时,是方父口口声声对她撂下狠话,若是不跟着回山西,他们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从那之后,她便极少写信回去,每年约有一回写给姑姑,问知父母近况无虞,就不再过多联络。但没想到,几乎形同陌路的一家人,居然会再度传信。
而且,是由陆霄练把这封信交给她。
陆霄练叹了口气:
“你放心,我会派人全程保证他们的安全。”
“那……你呢?”方青黛问道。
陆霄练看似不经意笑笑:
“我没有父母了。”
霎时,客卧里静得可怕。
方青黛无比后悔自己多嘴这一句,提起了陆霄练的伤心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在床中央,不便站起来,只能跪行到陆霄练的面前,诚恳向他道歉。
“没事,”陆霄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都过去了。”
他嘴上说都过去了,但方青黛从他目光中的一片凄然看出,那根本就不会过去。
她第一次主动握住了他的指尖,低声道:
“愿意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陆霄练顺势反握住她的手,笑问道:
“那,坐着说?”
方青黛点点头,兀自往旁边挪开一点,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陆霄练挨着她坐下,自顾讲起了当年在关外的事。
他父亲名唤陆襄仇,早年间在关外领着一伙兄弟落草为寇,虽说不曾真做尽奸淫掳掠之恶行,但到底也没做甚好事。
偏偏那陆襄仇就有天大的福气,能抱得美人归,还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学生。关于母亲,陆霄练的印象更深刻些。
母亲名唤赵美惠,是当地出了名的文化人,乡里乡亲谁家写个信、写个春联,都会来找他的母亲。他耳濡目染,也算读了不少书。
母亲待他极好,待乡亲们也好,但对陆襄仇最好。
年幼的陆霄练不懂事,以为娘亲对爹爹不好,还整日要为爹打抱不平。后来才明白,夫妻相处难免磕磕绊绊,回回是陆襄仇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却不自知,非得贤妻“提点教训”一二,才能恍然大悟,在门外跪着些芒草低头认错。十里八乡的百姓之间都传开了,道是土匪陆大能耐惧内,阴天下雨挨媳妇打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