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众人也在等这桩热闹的结果,十日一到,早早就有人侯在宫门口。
孟荷去的不早不晚,远远就见着了明珠公主的仪仗。
她有些不明白,明珠公主真就对钱同冬情深至此,连公主之尊也不顾忌了么。
这般想着,她离明珠公主不远不近站住了。
“公主真是仗义人,这样的小事,还纡尊降贵替未来夫家尽心尽力。”
“是呢,不像另一位,小肚鸡肠,如孔老夫子云,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换我,我也选公主,不选她!”
好事者议论声传到几人耳里,明珠公主遥遥冲孟荷一笑。
就为这个吗?
孟荷只冲她行了一礼,便转过身面朝宫门,再不搭理。
开门声轰隆,出来宣旨的人,是萧慎。
他一抖黄绢,众人呼啦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宁安侯府孟氏告钱氏侵吞侯府家产一案,经锦衣卫查明属实,责钱氏归还所欠金额两千两白银。”
两千两?!这可够普通人家活上两辈子不止了!
众人惊呼之际,孟荷却绣眉微蹙。
欠钱事小,私卖御赐之物才是重罪。
竟被如此轻轻揭过了?
她凝眸盯着萧慎,萧慎面上含着一丝笑,眼中却是明明白白的警告。
“孟小姐,收下吧。”明珠公主被侍女扶着,款款行来。
她轻轻挥手,身后侍女捧上一个匣子。
“我替同冬的母亲还上这笔钱,也替他们从你侯府赎一个自由身,买一个清白名。”
小桃上前接过那匣子,孟荷神态自若,嫣然一笑:“钱我收下了,可罪名是圣上裁定,清不清白,公主不用与我口舌之争。”
明珠公主还要说话,萧慎却横插一脚:“打扰两位了,不过陛下宣孟小姐觐见,跟我走吧,孟小姐。”
明珠不悦神色一闪而过,却想起什么似的,又冲孟荷甜甜一笑:“父皇召见,我自然不能耽误,指挥使和孟小姐,请。”
萧慎转身即走,孟荷回身冲小桃道:“等我。”
说着便在小桃担忧的眼神中跟上了萧慎。
入了宫门,孟荷瞟了一眼身后缀得远远的宫人,压低了些声音:“萧大人有话同我说?”
“孟小姐尚算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萧慎头也不回,“便只劝你一句,御赐御召,只在一个‘御’字。”
“陛下说什么,什么便是‘御’。”
孟荷了然,不追究钱氏这私卖御赐之物的罪名,是皇帝的意思了。
“不知陛下召我,所为何事?”既是无法转圜的事,孟荷也不再追究,转而问起其他。
“帝心岂容我们揣测。”萧慎语气冰冷,“孟小姐只要做好小辈的本分即可。”
今日的金銮殿,倒是难得的“云消雾散”,除了那吐着幽幽香气的兽首金香炉,香案香炉等,俱都不见了踪影。
荣安帝不好奢华,金銮殿金银器物不多,反而挂着许多字画。
萧慎在门口站定,示意孟荷一人进去。
孟荷进门匆匆一瞥,只恍惚瞧见个老者身影,不待想更多,便跪地叩首。
才行了一礼,一道沙哑嗓音便从上方传来:“老孟的孩子吧,起来,不用多礼。”
见孟荷起身,仍是恭谨低头站着,荣安帝又道:“不必拘谨,抬头让朕看看。”
孟荷这才抬头,也看清了这位在位三十余年的皇帝的真容。
荣安帝看着比实际年龄显老些,两鬓花白,眼角已挂满皱纹,他瞧着孟荷,欣慰一笑:“大姑娘了,长得真是标致。”
“明珠那件事,是朕委屈你了,可她毕竟是朕宠爱的女儿,朕总要偏心一些,她好事将近,朕不忍她婆家闹出这样的事来。你父亲在世时,也多偏宠你,你该懂朕一片舔犊之心。”
“臣女懂得。”荣安帝再慈祥,孟荷也不禁为这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态度,弄得稍微有些反胃。
上位者侵害了下位者的权利,还口口声声用人之常情来捆绑他们,力图让下位者不恨不怨,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世间怎么尽是这般荒唐事。
可她,不得不忍。
“好,好,你是个懂事的。”荣安帝欣慰道,“钱氏卖了的那些东西,能给你找回来的,朕都让人给你找回来了,之后会送到侯府上。”
荣安帝看似各打了五十大板,可真正落在身上是轻是重,也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孟荷却还要低头谢恩:“臣女谢陛下恩典。”
“嗯。”荣安帝颔首受礼,沉吟半晌,又道,“说到侯府,这两天,你们孟氏宗亲给朕上了道折子。”
正事来了,孟荷浑身一紧,聚精会神听荣安帝的话音。
“孟氏的意思是,你父兄死后,你们家这一支可谓是香火断绝,本想着你若能同钱家结亲,钱同冬也算你家半个嗣子,所以侯府还可留在你手里,可如今”荣安帝叹了一声,“你未嫁之人,如何掌管侯府家财,孟氏的意思,是要在族里寻个男子,过继到你父亲名下,也好继承侯府。”
原来在这等着她。
梁朝律法有规定,若家中男子尽亡,只剩女子,若女子成亲,则可将娘家财产全数带走,并入夫家。
若女子年过二十仍不成亲,则宗族之中会过继男丁到其家,尽数继承家产,女子只能终身领取定数的年例银子供养。
孟荷本以为她刚解除婚约不过十日,孟氏宗族不会这么快打侯府主意。
没想到,她这侯府孤女的身份,还是太惹有心之人垂涎了。
她猛然跪下,言语恳切,带了一丝颤音,“陛下,我万万不敢违抗律令,可侯府毕竟满满承载了我与爹娘兄长的回忆,请陛下,为我宽宥一段时间”
她叩首,滚出的泪珠遮掩了眼底冷意。
“唉,你这孩子。”荣安帝安慰道,“朕也没答应他们不是,起来起来。”
孟荷起身,一滴泪还挂在长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