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三十五年九月,帝陷于倭寇,锦衣卫指挥使萧慎舍命相救,帝甚感之,擢萧慎为大都督,与兵部一同统管天下军政大权。
东莱巡抚周怀明玩忽职守,伤国害民,帝大怒,斩立决。
孟荷回想起当时场景,尚觉有些荒谬。
她从被掳百姓中找到了会开船的海员,让他们正常驾船,佯装藤原等人还活着,朝东莱内海行去。
待到了能看见锦衣卫大船的地方,她燃起了烟花,随后快步向船舱走去。
萧慎正在端坐调息,她轻声开口:“我们已进了东莱内海,岸上有炮,其余海盗船不敢贸然靠近,应该安全了。”
“嗯。”萧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荣安帝,对孟荷道:“你混在百姓之中下船,之后我会让锦衣卫接应你。”
“记住,你昨夜并未同我一起上船救驾,而是躲在集市海岛的某处,后来被锦衣卫救走。”
“走吧。”萧慎耳尖微动,“他们快来了。”
孟荷应了一声,快步上了甲板,混在百姓中,被登船的锦衣卫带到了岸上。
待她被人秘密带回之前居住的客栈,沐浴更衣完后,还是不见萧慎回来。
她问了个守在屋外的锦衣卫,才得知,荣安帝方回岸上,便叫人捆了周怀明,如今正在巡抚衙门亲审。
孟荷有些啼笑皆非,荣安帝这两夜又惊又怕,在船上还昏迷了,醒过来居然还能撑着要审周怀明。
想来惊累是小,维护天子颜面是大。
“你们指挥使有没有说,我不能去?”孟荷问道。
那锦衣卫一抱拳:“大人说,随夫人行动。”
孟荷点点头,朝巡抚衙门去了。
待她到时,衙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百姓,门口守着的锦衣卫见是她,稍稍往旁边站了一些,让她能得以从空隙处,望见堂中场景。
荣安帝应该先前就大骂了一通周怀明,如今正是气性越来越上头的时候,孟荷刚偏头看去,就见荣安帝亲自步下堂来,抽出旁边一个锦衣卫的佩刀,便朝周怀明砍去。
周怀明本能地朝旁边一躲,荣安帝架势足,却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力气,一刀没砍到,反而差点将自己带了个踉跄。
他恼羞成怒,更觉面上无光,又挥刀不成章法地朝周怀明砍去,周怀明边躲边哀嚎,而荣安帝在后头骂骂咧咧追赶。
孟荷同围观百姓面上一样五彩纷呈。
知道的这是天子审案,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两个泼汉无赖打架呢。
何来皇家气度!
终于周怀明像是跑不动了,脚一软委顿在地,荣安帝的刀才找准地方。
荣安帝不顾血雾飞溅,满足地将刀一丢,吩咐道:“谨之,给我查,下及东莱,上到京城,凡与此有关的,通通给朕揪出来!”
萧慎低头应是,荣安帝拍拍他的肩,叫人扶着,回内堂休息去了。
孟荷听见旁边有百姓窃窃私语:“周怀明这狗官终于死了,可我怎么觉着这么奇怪呢。”
“是啊,今上他”
大家欲言又止,都不敢说今上他到底怎么了。
孟荷倒是敢说。
夜半萧慎终于回了客栈,满脸倦容,却见孟荷还挑灯等着他,忙道:“为何还不睡?”
“皇帝他怎么了?”孟荷问道。
从前还不觉得,今日一看,荣安帝状态果然有异。
萧慎沉吟片刻,方开了口:“皇帝酷爱丹药,已服食十多年了。”
“把脑子吃坏了。”孟荷恍然大悟道。
她并不是在损荣安帝,而是在正统医道看来,那些道士练出的丹,非但不能延年益寿,反而会有损神智。
荣安帝服食这么多年,还能勉强清醒着,也是他身子底子还不错且有大内各种珍贵药材养着,换成一般人,早疯得不成人样了。
不过,孟荷拧眉,看他今日的样子,恐怕离失去神智那天,也不远了。
“内阁各位辅臣,就这般充耳不闻?”孟荷觉得有些跷蹊。
萧慎却见怪不怪:“若皇帝正常,少不得要多辖制内阁,可如今。”
他嘲讽一笑:“恐怕是内阁各位,提着皇帝的绳子。”
“更何况,若皇帝正常着,不知道还能熬多少日子,可李相不想熬啊。”
“当皇帝的岳父,和当皇帝的外公,你说李相想选哪一个?”
孟荷缄默不语。
原来满朝文武,都静静等着荣安帝疯死的那天。
“睡吧。”萧慎吹灭桌上的烛台,牵着孟荷的手将她送到床边,“明日就能回京了。”
回京之后,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又不知她和萧慎,能在其中同舟共济几日。
见她安稳躺在床上,萧慎起身离开。
临出门时,孟荷喃喃问道:“那这一场,算你赢了?”
她从巡抚衙门处刚回来便听说,皇帝晋了萧慎为大都督,这一步,他是实打实握住了兵权,从此能与内阁分庭抗礼,一跃成为万人之上的那个人。
他赢得彻底。
萧慎却缓缓摇了摇头,许久才道:“或许吧。”
第二天醒来,果然锦衣卫们已经全部打点好行装,就等着她动身。
来东莱耗时一个月,回京城却仅用了十天。
荣安帝兴许是被这次的事吓破了胆,走陆路行得飞快,像是倭寇还追在他屁股后头咬他。
百官跟着行得兵荒马乱,人倦马疲,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却有另一个索命鬼来敲门了。
得皇帝令,锦衣卫彻查京中百官,一时人心惶惶,半个朝廷叫萧慎换了血。
从前朝廷百官厌他是皇帝走狗,背地里人人都恨不得唾他一口。
如今百官却是从骨子里寒战着的怕,连在自己家中,都不敢多言萧慎一句是非。
连内阁都因东莱一事被荣安帝申饬,避开了萧慎锋芒。
真正是权威赫赫,一手遮天。
就连孟荷也跟着忙碌起来,从前少人问津、门可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