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伏后,连日高温不退。
还没到中午,炙热无比的阳光照得人无所遁形,闷在房子里,身体里的水分时时刻刻要蒸发。
热得人不想张嘴说话。
林家屋门口,谢鹤云和林小稻并排坐着。
一个沉心静气,一个抓耳挠腮。
谢鹤云开始深切怀念起空调的好处来,以及在心里第一万遍质疑老谢是不是他亲爹。
他昨天在鹏子和沈柠面前淡定装了一波,信誓旦旦能搞定“王工”的事,转头老谢和王女士双双玩起失联,怕是忘记远方还有个儿子,这算什么事。
谢鹤云想起早上没打通的两个电话,手下动作重了些,纸张哗啦被他撕破一个小角。
他连忙伸手抚平,心中骤然升起的迫切感前所未有。
还有一股潜藏着的无可奈何。
正前面,上了年纪的风扇呼哧拉哧地卖力转动,带动风与尘齐齐飞舞,陈旧老锈的零件在振动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幅随时随地要原地去世的样子。
林小稻盘腿坐着,怀抱着半个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冰西瓜,吃得欢乐,完全不能和开始产生焦虑的谢鹤云共情。
谢鹤云看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子,默然片刻,喝了口凉茶缓缓。
林小稻吃完西瓜,左看看右看看,从椅子上蹦下来,将瓜皮丢给大白鹅们啃食,然后她从墙角的垃圾袋里清理出一堆植物和看不出模样的根茎,太阳花、薄荷、小雏菊,以及各种不知名的多肉植物。
谢鹤云余光瞥到,修长的手指按在书脊上,目光微顿,不由开始追随着她的行动。
清早路过同学家,林小稻对着人家家里生机盎然色彩鲜艳的小花园流口水,寻宝似的,从那边捡了许多废弃不要的枝芽回来。
这会她倒是不怕热,拿着小锄头在门口忙活半天,规划出一小片小花园,将带回来的东西依次种下,兴致勃勃地拿着水桶浇水。
浇湿透后,她用剩下的水冲着腿脚,踩着水蹦来蹦去,忽得转过身,对着谢鹤云呲水。
“谢鹤云快看,有彩虹!”
水雾之上,稀薄的七彩虹光若隐若现,林小稻兴奋地捏着水管口。
谢鹤云只看了眼,冷酷道:“看完彩虹,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学习了?”
林小稻的注意力很能被别的东西轻易转移,然后会因为更加莫名其妙的东西所高兴。
让谢鹤云想起他的某个表妹,收拾衣服整理房间,装出来一幅忙碌的样子,实际只是为了逃避预习课文,和林小稻此刻脸上闪过的心虚表情一模一样。
谢鹤云看她兴奋地大夏天的浇水种花,望一望头顶的大太阳,没发表任何意见。
种吧种吧,反正这些玩意通通活不过这个月。
她实在想要小花园,等开了秋,他再想办法给她送点种子和花草过来,伪装一下,免得林小稻太过伤心。
时钟铛铛两声,到了整点。
这也意味着休息时间结束,铁面无情的谢鹤云立刻起身,把林小稻拎回来,将他挑选出来的几本教辅书丢给她,言简意赅,“一个小时。”
林小稻丢下水桶,被迫坐在椅子上,和教材面面相觑。
她是有一身反骨在的,越逼她,越不想学。
戳戳封皮上咧着嘴笑的小人,林小稻悄悄转过头观察谢鹤云,他沉浸在书中,唇角紧紧抿着,状态严肃,为看书特意戴上黑色细框眼镜。
冷锐的目光藏在镜片后面,显得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林小稻捏着封皮摇摇晃晃,从桌子和小肚之间的缝隙里看到脚上的小绿恐龙拖鞋,心思立刻飞走。
她原本想买同款不同色的七彩水晶拖鞋,在粉色和蓝色之间纠结。
橘子奶奶想起来进了批新货,拿出来看后,立刻被谢鹤云强制换成这双。
这个恐龙长得丑死了,林小稻不喜欢,她最爱水晶凉鞋。
不过出钱的谢鹤云是大爷。
林小稻低下头,开始盯着小恐龙的圆圆眼睛看,嘴巴弯弯,露出几颗尖尖的小牙齿,看久了还是有点可爱,丑萌丑萌的。
圆润可爱的脚趾乱动,她自娱自乐地打起拍子,无心看书。
谢鹤云观察她半天,发现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走神,冷不丁喊:“林小稻。”
好像自习课的时候,班主任突然从后面出现,冷气沿着脊背传到后脑勺。
林小稻下意识挺直脊背,脆生生回答“到”。
谢鹤云在她尚未翻开的书皮上停顿片刻,“玩得这么开心。上午的任务完成了吗?”
林小稻双腿端坐,翻开崭新的书。
谢鹤云说督促她学习,还真让人给她送了全套初中教材过来,并详细规划了她每天的学习内容,列出一整张庞大的学习表。
看得她很想晕厥过去,一了百了,最好醒来就开学。
聪明的林小稻觉得过度的提前学习是不好的习惯。
她很快看完语文书里面的故事,兴致缺缺地翻起其他书。
一张卷子突然被拍在她眼前,谢鹤云面无表情地说:“两个小时,写完这两张数学和语文卷子,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林小稻捧着脸,语气幽怨:“我不想写卷子。”
大好暑假,谁愿意留在家里写作业啊!
谢鹤云这个丧心病狂的,还要给她考试!
她想去游泳,想跟着鹏子他们出去玩,鹏子上午来过一趟,结果被板着一张脸的谢鹤云吓跑。
这个没出息的!
林小稻心内疯狂尖叫,嘴里糯糯问:“谢鹤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玩?”
谢鹤云手指在她桌面上敲了两下,声音闷闷的,却有无形的压力,敲得林小稻心里的小鼓砰砰乱响。
“大热天的,我不想出去,你写不完不准出去玩。”谢鹤云的侧脸线条十分优越,因为暴晒的阳光晒出黑色,和初见的白净少年大相径庭,却多了些山野自由的魅力。
林小腿偷偷想,还是这样的谢鹤云看起来比较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