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一座建立在江边的城市,童小生长的地方。
寒冷,中庸,厚重,温和——外乡人对宁城的评价不外乎这几个词。
傍晚,街边的熟食铺吹出咸香味的风。初雪带来的降温打得人措手不及,稀疏的行人裹着大衣迎风走着,雪上有扫帚扫过的痕迹。
店主身旁老旧的收音机中,传来新闻主播的声音:
“本台消息,近日,宁城发生多起夜间恶性攻击行人事件,这是近十年来……”
铺子旁,一颗扎着马尾的头颅被圈在大红色羊毛围巾里,左右张望。
店铺老板利索地处理着手里的熟食,问道“小姑娘,怎么样,除了鸭脖还要些啥?”
童小对着手里的电话重复了一遍,“妈,鸭脖买好了,还要买点别的吗?”
“不用了,”电话那头,肖燕敏的嗓音中气十足,“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晚啊?你爸钓了几条鲫鱼回来,等会儿煲汤喝,赶紧回来啊。”
不等童小回答,肖燕敏已经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大概又是在追晚间电视剧。
童小无奈地收起手机,老妈总是这么着急火燎的。
“老板,就要这些。”
“好嘞,一共20哈。”
熟食店老板熟练地将鸭脖切好装袋,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宁城的鸭货堪称一绝,无人不爱。
收钱的间隙,他眯着眼睛瞥了眼童小,突然发出感叹,“哟,小姑娘,你是一中的?”
童小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上的校服——宁城一中独有的红白配色,在大雪中格外亮眼。
“啊,对。”她有点不好意思,却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这学校好啊,”老板麻利地清理砧板,自说自话似地低声道,“以后我的孙子也要上一中才行……”
一中确实是宁城最好的高中,童小在升学考中人品大爆发超常发挥,这才如愿考进。
不过这种好运气没能一直延续,今天,童小又被老师留堂了,天蒙蒙黑了还没能到家。
想到这就郁闷——天好冷,肚子好饿,好想赶快回家……
她把半张脸埋进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目光落在街道尽头,那里常年无人问津,所以没有装路灯,几摞堆积的纸箱和发白的废布躺在路边。
小时候她常从这条小巷抄近道回家。
其实,除了脏点这里的路也不是不能走哈……最起码能少走七八分钟的路。
看着日渐昏沉的天,感受着空落落的肚子,她下了决心。
刚走出几十米,不远处突然传出浑浊的歌声,影子拖得老长,在沉寂的巷子里格外突兀。
童小心下一紧,立马后退半步。
小巷深处站着一个人影,摇摇晃晃。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醉酒的中年男子——大肚腩地中海,油光满面略显油腻,他走三步退两步,边走嘴里边哼着土味情歌。
“妹妹你莫丢下哥——哥哥把你来找着——呦喔喔喔”,醉酒大叔的深情演唱荡气回肠。
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童小长吁一口气,心里却生出些微的安全感:
歌是难听了点,不过人应该不是坏人。
忽然,尖利的摩擦声划过小巷,像铁片划过玻璃,磨得人耳朵发痒。
大叔的歌声戛然而止。
他肥胖的身子一滞,僵硬地站了大约三四秒后轰然倒下,直挺挺地像块钢板,发出的闷响很快被风声淹没。
童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凭着生理本能躲到巷子的拐角处。
四肢发软,掌心出汗,心跳加速,生理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她看见了,
大叔倒下时,他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十指插在积雪中,刺骨的酸麻感从指尖传来,童小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
今天要倒大霉了。
——
身穿黑色罩衣的人影肃立在小巷中间,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身上散发的气质和这小巷的感觉一样:阴冷、破败、陈旧。
黑衣人一只手戴着蓝色医用手套,另一只随意插在衣兜里,脸隐在宽大的罩衣帽后,背着光,只有一片空洞。
他蹲下身,从醉酒大叔的包上扯下一个卡通挂饰,
——挂饰上印着全家福,他抱着妻儿,笑得满脸幸福。
黑影把挂链握在手里,饶有兴致地把玩,没有发现转角处的异样。
不远处,童小正缩在角落里。
她用背驮着包,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蹲在雪地里,尽量不让书包和墙壁摩擦发出一丁点声音。
脸好烫,但胸腔却出奇的冷,好像呼出的气都没有温度。
童小胡乱地戳着手机,
拜托,千万别出岔子,报警,赶紧报警!
奈何她的手像冻萝卜一样僵,怎么都不听使唤。
童小把手指含进嘴里,试图暖化关节,微苦的冰凉瞬间填满整个口腔,苦味让她短暂地平静下来。
她打开通讯录,迅速点进列表,冉森阳的名字赫然躺在列表第一。
“捉迷藏的小巷救我”
昏暗的手机屏幕上显出几个字,“信息发送成功”。
“吱……哒……”
身后传来异样的声音,像硬物掉落在石板上,童小下意识转头观察案发地的情况。
醉酒大叔还躺在原处,黑影却不在原处,好像比刚才更近一点了……
那人的身子前倾,手臂下垂悬在空中维持着诡异的角度,仿佛随时要冲过来。
童小正想着,黑影突然动了。
电光火石间,月光涌进来,照亮黑影的上半张脸。
银色的光下,她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冷冽、凶猛、不屑——好像狼的眼睛。
巨大的威慑力袭来,童小感觉有一种强压力把她死死钉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要跑却根本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