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抬起头,透过泪眼,仿佛看到神明。
——
江谅撩起房间门窗户上遮蔽的报纸,往外观察。
一楼的人听见楼上的动静,纷纷上楼,发现了躺在雨地里的受袭者。
几人神色惶恐地掏出电话,应该是在叫救护车。
童小抱着腿,蹲坐在一张木椅上,眼神呆滞。
两人所在的房间位于青方市场三楼拐角处,看样子应该从旧库房改造过来的,约莫有童小家客厅那么大。
巨大的桌子几乎占据了二分之一的空间,上面堆满写了一半的手稿和演算,桌边还有杯喝到一半的开水,正往上腾出热气。
烧杯、量杯、酒精灯、U型壶、显微镜、细菌培养皿……还有各种童小闻所未闻的化学器材陈列在架子上,消毒水的气味不浓不烈。
暖光灯下,整个房间散发出一种冷淡的温馨。
“别怕,我已经报警了。”
江谅从柜子里拿出纸杯,转身给她倒水。
童小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落汤鸡,从头到脚冒着衰气,如果有谁走夜路不幸看到她,可能会做噩梦。
她开始只是啜泣,逐渐哭出声音,最后直接放声大哭,哭得涕泪纵流,肝肠寸断,情难自已。
“呜呜呜……为什么总是我啊,到底招谁惹谁了,咳咳咳……”
童小随手从桌上抽了张“纸”,丝毫不在乎形象,豪放地搓鼻涕,“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
“那个不是……”江谅想伸手阻止,但是已经晚了。
童小只觉得鼻子温温热热,用手一摸,一片醒目的大红。
江谅立马戴上手套,取走童小搓鼻涕的“纸”,扔在地上。他迅速拧开水龙头,打湿毛巾,一把按在童小的鼻子上。
“你刚才拿的那张滤纸,是我用来过滤酸性液体的……”
“啊?”童小像被雷劈了。
江谅拿开毛巾查看她的鼻子,“没事,这溶液浓度很稀,就是破点皮。”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童小披上,又拿出一块干毛巾,罩在童小的湿发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非常自然。
椅子后的江谅用毛巾擦拭童小的头发,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再哭要被听见了。”
童小立马闭嘴,确实也哭累了。
理智慢慢恢复,她自觉尴尬,只好抛出话题,“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先谢谢我吗?”江谅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歪着头看她。
今天确实多亏了江谅,不然……她不敢想。
“谢谢你。”童小答谢得很干脆。
“为什么来这里?”江谅单手撑着头,手指在桌上轻点,把童小问他的问题抛了回去。
童小举起四根手指头,信誓旦旦:
“我真的就是来买东西的,谁知道会碰上这种事!我还想问你呢,你这地方到处都是化学品……正经吗?”
她知道问这种问题很失礼,可是拜托,废市场有这样的房间真的很奇怪。
“这里是我的实验室。”
这点很明显,童小还是能看出来的。
“屋子是我和市场租的,租期还没到,合法合规。所有器材和药品也都是通过正规渠道购入的,和你脑子里想的东西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虽然在市场租仓库做实验室这点很奇怪,但也不是没可能。
“这几年我一直在研发一种注射剂,只要成功,人类的寿命至少可以增加100年。”
哦,原来是在研究增加寿命的注射剂。等一下……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童小茫然地看着江谅,开始自我怀疑。
“药物能增加寿命”听上去非常离谱,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才疏学浅,如果是江谅这种级别的大脑,说不定真能办到?
童小附和般点头,“原来如此。”
江谅像看傻子一样看她,“这种话你也信?”
“啊?”童小的眼里带着清澈的愚蠢。
江谅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他起身从书柜上取下一叠手稿,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支在书桌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确实是在研究药物,这点没有骗你,确切地说是在研究一种抗癌注射剂。”
“如果研发成功,虽然不可能完全治疗癌症,但治愈率会大大提高。”
童小知道,药物的研发绝非一朝一夕的事,肯定有无数个日夜,江谅是在实验中度过的。
再次端详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和自己一般大,眼里却藏了许多捉摸不透的深沉。
越接触,童小越能感觉到江谅的复杂,对他的兴趣愈发浓厚起来——她想了解他。
“应该挺辛苦的吧……”
溢美之词卡在喉咙口,只出来这么句干巴巴的话。
江谅把脸侧向她,没有回答。
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十厘米,江谅能清楚地看见她的睫毛,还有跳动的眼眸。
江谅记得,第一次在校门口见到童小,她也是这样的神情——天真、疑惑、还有淡淡的疏离。
情绪像石头掉进万丈深渊,翻滚汹涌,却悄无声息。
“江同学……”童小带着试探的口气询问,“你怎么了?”
江同学。
他不喜欢这种生分的称呼,无时无刻提醒,他们之间存在着距离。
这张和记忆中重合的脸,现在却说着这么生疏的话。
江谅心中莫名泛出酸楚:
她最好只是认不出,不是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