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弥希似乎已经走到绝境。
恐惧绝望到极点时,大脑反而近乎木然,只有一片平静。白石弥希仰头注视着他扭曲的面容,难忍的痛苦似乎在突然间离她远去了。
空气里短暂地静默了一瞬,一切都在她的视野中清晰了起来:安杰罗浑浊的眼睛,满是恶意的笑容,还有飘在半空中的一个满是眼睛的矮小人影。
那是替身。
一种存在,自心底缓缓地诞生而出。两只看不见的手自身后轻轻地将她拢在怀里,她在那一瞬间就知晓了对方的名字。
——雨中人!
被呼唤了的替身在她的心底给出回应,宛如收音机调频的噪音“兹拉兹拉”地响着,不协调的男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七楼没有亮灯——有点奇怪——是不是——出事——”
那是仗助的声音。
在几乎无路可退的时候,来自仗助的担忧简直像一发强心剂,白石弥希稍稍镇定了下来。
正如她先前所猜测的那样,雨中人能够接收其他人的心声和感官的能力。但雨中人的身体能力非常孱弱,甚至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
在眼下急需武力对抗安杰罗的场合,雨中人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该怎么办?
安杰罗也到达了耐心的极限,猛地上前,小刀在半空中高高扬起——她身后就是扶栏,这可是九楼,她难道还能跳下去不成?
安杰罗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得手后该怎么料理这个该死的猩猩女了,却没想到她还有余力避过小刀,转身爬上了扶栏。
灯泡坏得非常彻底,忽闪忽亮的惨白灯光映照在她满是瘀痕的面容上。她的双唇颤抖着,但眼睛中的光却亮得惊人。
她松开了手,向后仰倒。
——这可是九楼!
安杰罗愕然地扑上扶栏向下望去:“你疯了吗!”
拜托了,仗助!请你一定正看着这里!
失重感和耳边呼呼作响的风一并搅动着白石弥希的感官,她在空中勉强翻了个身,注意到楼下的小黑点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正飞快地向她的方向靠近。
他果然一直看着这里。
“欸欸欸?!白石姐——”
坠落的速度很快,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仗助慌张的声音也就越来越清晰。近乎惨叫一般、除了喊她的名字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清楚情况的人听来恐怕会以为这是什么杀人事件。
不过事实上也的确差不多,如果东方仗助没有接住她的话。
但她既然选择这么做了,就意味着她相信仗助——
“疯狂钻石!”
全身金属质感、与仗助等高的替身应呼唤,沉默地浮现在半空中,朝着白石弥希扬起了粗壮的胳膊和沙包大的拳头——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自半空中被击飞出去的白石弥希,放弃了思考。
东方仗助一个飞扑,将快要落地的白石弥希捞进怀里。疯狂钻石的一发拳头抵消掉了大半下坠的重力,但就这样落在地上肯定还会受伤。他抱着白石弥希,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一个反身爬起来,他发现怀中的白石姐满脸伤痕,眼睛紧闭,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吓得开始猛烈摇晃着她的上半身:“白石姐!睁开眼啊白石姐!你没事吧!”
白石弥希呻 | 吟了一声:“你别晃了……我有点想吐……”
东方仗助松了口气,将她扶起来靠着自己的肩膀,担忧地问道:“你怎么突然跳下来了?”
“安杰罗……”白石弥希抬手试图推开他,却不想劫后余生,骤然放松下来时手脚脱力,只是软软地搭在了东方仗助的胸膛上。她才意识到她正靠着仗助的肩膀,被半搂在怀里。少年的臂膀很宽阔,温热的体温将她整个包裹起来,一点点为她过度紧张而僵硬的身体带来温暖。
白石弥希顾不上这些,急急地说:“他应该还在楼上,你现在去抓他说不定还来得及。”
“你已经没事了吗?”
面色惨白的女人全脸都是肿胀的瘀痕,但她的神色还算平静,灰蓝色的双瞳像是平静的海面,看不出什么线索,只有几乎被咬出血痕的双唇能揭露些许惊心动魄的痕迹。
疯狂钻石无声地浮现,拳头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侧脸,那些极其狼狈的痕迹便迅速消退了。
湛蓝的眼睛担忧地望向她,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白石弥希甚至能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被疯狂钻石的动作惊醒,她微微错开视线:“你的替身有修复的能力吧?我保护住了要害,现在只是有点脱力,已经不那么痛了……倒是安杰罗,这次再错过他,下次不知道他又会找谁报复,防不胜防。你快去吧,不要管我!”
东方仗助点点头,面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除了飞机头看着凶了点,五官其实非常俊秀,平时又总是笑嘻嘻的,实际上是个相当好相处的人。这是白石弥希头一次见到他真正生气的样子。
往日里温和的蓝眼睛像是以冰淬过,满是冻结的霜寒。他微皱着眉头:“安杰罗这家伙只敢对没有替身的人出手,欺凌弱小、耀武扬威的事倒是做得很顺手。卑鄙下流,简直连垃圾都不如……”
他扶着白石弥希坐到一边的花坛边,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你先休息。如果我超过十分钟还没下来的话,你想办法联系承太郎先生。”
少年的体温依稀留在外套上,总有种还停留在他的怀抱中的错觉。白石弥希攥着外套内侧,被冷汗浸湿的身体渐渐回暖。
“一切小心。”
白石弥希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东方仗助的眉头稍稍舒展,方才冰冷的神色如冰雪初融,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交给我吧!”
另一边,刚刚亲眼目睹猩猩女毅然决然跳楼的安杰罗人都傻了。
这个家伙在他心目中已经从猩猩女升级成了疯子。
——这是什么贞洁烈女!
他扶着栏杆向下望去,黑夜中茫茫一片,什么也没看到,倒是眼角处瞥见了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