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雨中人第一次触发并使用这个能力,就连白石弥希自己也不清楚岸边露伴会经历什么。
白石弥希有点担心。
“这家伙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想也知道你不忍心……”
东方仗助难言酸涩地低声嘟哝,趁弥希没注意,又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脚。
白石弥希对他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万一他的意识一直无法清醒呢?至少帮他叫个救护车吧。”
“……不用了。”
许久没有反应的岸边露伴很缓慢地眨了眨眼,嗓音艰涩地说。
“先让我把那行字擦掉吧。”
岸边露伴现在还值得信任吗?白石弥希有些犹豫不决。
“无论如何,先赶紧摆脱这家伙的控制。”东方仗助说:“至于安全方面,安心,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白石弥希最终还是被东方仗助说服了。
“那拜托你了,仗助。”
东方仗助一点也不客气,当场叫出疯狂钻石,虎视眈眈地站在岸边露伴的左右两侧。先前把岸边露伴打了一顿,不算过瘾,他对这个绿毛还有相当多怨怼,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动手的机会。
岸边露伴就在有如刀光的视线下,对白石弥希展开手中的画稿。
“天堂之门——”
白石弥希身体一僵,按捺住反抗的动作,任由他向自己伸出手。干燥温暖的手心捧住侧脸,大概是错觉罢,总有种小心翼翼的意味。
岸边露伴正要俯下身,被东方仗助警觉地踢了一脚。
“你想做什么?”
无他,岸边露伴手捧弥希的侧脸,单膝跪下,微微俯身的样子——很想正要接吻的场景。
实在太刺眼了。
岸边露伴沉默一瞬,冷着脸说:“要修改,总得先找到写了字的那一页吧?”
东方仗助皱着眉头盯了他一会儿,看他的确没动手脚,以鼻音冷哼一声。
岸边露伴没理他,只是专注地望着白石弥希面上已经微微卷边的书页,手指正要翻开,却察觉到一阵细微的颤抖。他动作一顿,发现她双眼低垂,眼睫不安地颤动着。
她在害怕……吗?
他才恍然意识到,将一个人的脸生生翻开——这个场景是多么恐怖。
岸边露伴自己当然不在乎,白石弥希的反应也本该无足轻重。
——本应如此。
岸边露伴面无表情地放开了她的脸。
天堂之门的能力是将所有看到他手稿的人都变成书。变书的位置当然不仅限于脸,只是他又不能把衣服扒了去读躯干,相比于一页写不下多少字的四肢,脸最方便阅读。
麻烦就麻烦吧,岸边露伴捧起她的手臂,耐着性子一页页翻过去。
现在这个姿势总归没有捧脸那么暧昧,东方仗助没说什么,冷眼盯着。
密密麻麻的字迹自指尖飞速掠过。但无论是岸边露伴,还是东方仗助,都看到了不少“岸边露伴”的字样。
东方仗助早有预料,但还是难以释怀。他自顾自地把手一环,脸色沉了下去。
岸边露伴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先前看到自己的名字还觉得有趣,现在……只觉得越发心烦意乱。
白石弥希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声问:“怎么了吗?”
岸边露伴摇摇头,冷淡地说:“没事。”
她又转向仗助。他却只是牙疼似的以舌头顶了顶口腔一侧,眉头紧锁着,没有回答。
“——找到了。”
岸边露伴突然说。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书页,见东方仗助因这句话关切地望过来,下意识地伸手盖住那一行字迹。
东方仗助一眼看出他的动作:“你在掩饰什么?”
“……”
岸边露伴迟疑一瞬,面上也闪过一丝茫然。像是因东方仗助的话惊醒,他将手撤开一点,露出当初写的那行字。
岸边露伴的动作很坦诚,虽然还是遮住了一部分,但能看出来是印刷字,不是他偷偷留的后手。东方仗助看着他将那行铅笔字完整地擦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东方仗助将弥希从地上扶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面上却还是那副有点别扭的神色。
白石弥希有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顾及岸边露伴在场,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臂。东方仗助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许多,眉头微展,但唇角还是抿得紧紧的。白石弥希觉得好笑,拉住他的手腕,又轻轻地摇了摇。
东方仗助的防线溃败得极快,没等两秒就放松下来,任弥希牵着手。这还不够,他慢条斯理地抬头,一边跟着弥希对力度晃了晃,一边对岸边露伴挑衅似的露出一口白牙。
“那么,再见。”
岸边露伴站在他们对面,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但他只是冷着脸,不阴不阳地应道:“恕不送客。”
一高一矮的两人牵着手,一边摇晃着,一边慢悠悠地经过一个又一个路灯。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倏尔缩短,唯有紧握的双手不曾变化。
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高个子俯下身,很认真地侧耳倾听,又被逗得前仰后合,惹得一旁略矮的也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岸边露伴站在窗前,远远凝视着这一切,不知为何又回想起被遮住的那行字。
倒也没有多重要……只是看到时,本能地觉得不快。
那是他高中毕业的一年后,白石弥希计划报考葡萄丘国立大学工程部,最终落榜。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天,她沉默地将没有送出的钢笔扔进了垃圾桶。还有那张同样没能送出的照片,她试了试,还是没能撕开。
照片上两人的笑容,如今只显得讽刺。白石弥希没有多看,随手将照片对折,塞进了口袋。
“一切都结束了。”
她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