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听见年夏长长地叹着气,说了一声“是”。
他抬眼看她,见她被朦胧的月色笼着一层淡淡的余晖,全身上下好像在写着一种名为悲伤的情愫。
她向他笑,有些疏离:“你好厉害,竟然猜到了。”
顾明远有些赌气地追问:“未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二十七岁那年,会遇上航班失事。”
“然后?”
年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你我曾是恋人,我回到过去,以爱情的名义,救你性命。但我遗失了自己,也让你陷入两难。后来我想啊,可能第一次重生的时候,老天爷就已经在劝我不要喜欢你了吧。如果我们一开始就不曾相爱,你可能根本不会去搭那趟飞机,当然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所以,顾先生,我们还是当普通朋友好了。”
“至于当恋人,算了吧。”
他看见她眼里的悲伤,终归是没有再问,叹着气离开。
他说:“好。”
年夏倚在长廊的栏杆上,伸手去拢淡淡的月色。夏风吹得她鬓发扬起,胸口有些堵。
好像筑了一个坟,葬着未亡人。
她一个人站了好久,直到估摸着时间快散场,才动身准备离开。突然听见墙角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她绕过去,见系黎昕正把手里的烟头往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灭。
年夏有些吃惊地喊他:“系黎昕?”
“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系黎昕的眉眼垂着,淡淡地应:“要应酬,有一段时间了。”
年夏斟酌片刻,看着他手里的红点慢慢变成灰白色,最终还是劝他:“戒了吧。”
她又补了一句:“对身体不好。”
静默的夜衬得他的神色幽微难明,令人琢磨不透。
年夏以为他在为刚小眼镜说的话烦闷,安慰他:“对了,刚颜靖喝多了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帮你泼了他,你要是还不解气,我再去泼他一次!”
“不用了,不生气的。”
他根本不在意这个事,他烦闷的是刚刚她和顾明远的对话。
只字不漏,全都听了进去,怕是要刻在心里一辈子。
“一个人在这里闷闷地抽烟,还说不生气。”年夏过来拉他的袖子:“不要在意这些嘛。身而为人,总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啊。比如你的父母是谁,比如你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样子的。可是这些都不妨碍你后来成为了一个很棒的人。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神,就像昏暗房间里的白炽灯,你亮着,然后满屋子都因为你而亮着。”
“所以,不生气了,嗯?”
她说得真诚,可他却无端生着闷气。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好啊,在她心里,他是白月光,我是白炽灯。
他原以为自己在她的心中应当已有一些分量,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同顾明远于她,永远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甘心,怎么这么不甘心。
这股不甘心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散不去,以至于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往前走了两步,一手垫在她的后脑与墙垣之间,“啪”地一声,另一只手弯着肘猛地拍在墙上,将她圈进自己的方寸之间。
系黎昕微微躬身,凑近她的面前,略带愠怒地问:“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灯?”
年夏下意识地向后退,意外落进他宽厚的掌中,被迫仰起头和他居高临下的视线相对。
他的身上缠绕着一层淡淡的烟草味,不讨厌,但是有些陌生。她小心秉着呼吸,狡辩的声音越来越小:“你把话听全嘛。是无所不能,像灯一样发光的存在。”
“那不还是灯?”
系黎昕压抑着满腔的不悦,自嘲地笑了:“呵。抱歉,生平第一次被人说像灯,挺…难过。”
他看起来真的像受挫的样子,年夏不禁伸手戳他的胸口:“那,对不起,我收回?”
他的眼尾勾了勾,应了一声:“好。”
系黎昕在心里跟自己和解。
她说收回。
那就算了,不计较了。
谁知刚松开她,却听她低声嘀咕:“好奇怪的难过点,跟小朋友一样。”
“小朋友?”系黎昕刚褪下去的烦闷感又扬了起来,他猛地捉住她的手,重新将她逼进墙垣。
他抵在她的面前,眼里带着挑衅,视线灼灼。
“你好好看着我,我是不是小朋友?”
年夏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惊讶得睁大眼睛,只说了一个“你”字。
“我已成年,年满十八,可不是什么小朋友!”
她的心脏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咚咚”地跳,脑子里空白,耳面却发着烫。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宴会厅走出来,终归是他先松开她。
他说:“我会把烟戒了。”
年夏呐呐地应:“嗯?”
他将手掌落在她毛绒绒的颅顶揉了揉,沉声说道:“毕业快乐。开学见。”
然后他恢复往昔云淡风轻的神色,走向人群。
她不想要他抽烟,他就戒了。
她还不喜欢他,他就让她慢慢喜欢上他。
没关系,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