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风暖，落花也轻轻的，仿佛怕惊扰了树下浅眠的女子。
她伏在石桌上，粉色的衣裙几欲与繁盛的桃树融为一体。花瓣小心翼翼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落在她纤细的脖颈里，肤光胜雪，肌骨莹润。
陆叔璟不自觉屏住呼吸，脚步放轻。
石桌上还有一本书，想要凑近了看看，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足尖轻点，避入一处假山石洞里。
李氏匆匆回来，见此处只有她家小姐才放心。
这番动静，让睡梦中的人醒来。左右环顾方知所在何处，春风一吹想起来了，她的香囊掉了，奶娘回头去寻。
“找着了吗？”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像漱阳公主的那只波斯猫，声音娇软。
李氏摇头，她找了一圈没找到，不敢耽搁太久。留小姐独自一人在这儿，她不放心。
“找不到便算了，回吧。”
温玉絮起身，腰间环佩叮当悦耳，李氏拂去她发丝里的花瓣，又理了理歪斜的蝴蝶金簪。
见李氏盯着她面颊瞧，温玉絮不解：“怎地了？”
李氏笑道：“小姐这一睡，面颊晕红似有三分醉，好看得紧。”
“那，我把帷帽戴上。”
隔着薄雾似的轻纱，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幽暗的假山石洞里，微风拂动，轻盈的衣衫缓缓掠过。待脚步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陆叔璟低头走出石洞，手里攥着一枚香囊。
***
正厅中，漱阳公主与三皇子闲聊着，忽而怀里的波斯猫叫了一声。两人齐齐朝门口看去，是陆叔璟回来了。
见他手里还拿着香囊，漱阳公主眉心微蹙，“温家丫头不合你心意？”
三皇子也皱了眉，温玉絮是他千挑万选的，二八年华，温柔贤淑。对下宽和仁善，对上不卑不亢。尤其持家有道，自十三岁开始管家，不曾出过纰漏。
唯一不足之处，温家如今的景遇不如从前，她父亲温道安还只是温家二房，外放扬州知府，比之简在帝心的英国公陆家确实差了一截，但怎么也比那个贱婢好了千万倍。
漱阳公主缓缓起身，不打算管陆家的破事了。本来温家老太太已给温玉絮相看好了人，两家私下都见过，只等温道安回京便过礼。若是叫外人知晓她在这时候安排温玉絮与别的男子见面，少不得挨几声埋怨。
“喵～”
漂亮的小猫对陆叔璟伸出了小爪子，茫然懵懂的眼眸望着陆叔璟手里的香囊。
那是温玉絮的。
漱阳公主拍拍它的小脑袋，“小东西，你倒是机灵。”她凤眸微抬，朝陆叔璟伸出手。
陆叔璟攥着香囊的手指微微收紧。
“喵～”
猫眼清澈干净，陆叔璟的影子成了它眼底唯一的黑点。他垂下眼眸，归还。
拿回温玉絮的香囊，漱阳公主心里堵着的石头也放下来了。说到底，陆叔璟委实不是良配，不止长温玉絮十岁，还有个糟心透顶的妾室，且生下了庶长子。早些年闹得家宅不宁，陆叔璟差点被英国公从族谱上才除名。
后宅里有这么个狐媚子，哪个正经人家会把女儿嫁给他。温家再落魄也没到卖女求荣的地步，更何况温道安并非攀龙附凤之辈。
“砰～”
三皇子重重放下茶杯，冷眼睨过陆叔璟，朝漱阳拱手道：“皇姐，我先回了。”
漱阳淡笑着点头。
***
出了漱阳公主府，三皇子一头钻进马车。
“上来。”
陆叔璟放下缰绳，沉声跟上。
他不过二十有六，却是这暮气沉沉的模样，更让三皇子气不打一处来。抖着手中扇子点他，“年前，你修书一封想要娶妻，我当你总算看清那个贱婢的真面目，满心欢喜帮你挑选。
温家的丫头，相貌品行，家世家风，连带着下人仆妇我都派人查了又查，无一处出格。
明知户部尚书祝家早早看上了，我却为了你，不惜昧着良心做了回毁人姻缘的恶人，求着皇姐给你制造相遇的机会。你倒好，白瞎我这一番工夫。”
陆家门第是高，陆叔璟也有战功傍身，但他后宅如火坑，好人家舍不得推女儿进去，那些上赶着的三皇子又看不上。满京城的闺秀挑来拣去，唯有温道安的女儿处处都合三皇子的意。
一想到自己找女人都不曾这么仔细过，三皇子没好气道，“你且说说说，温玉絮到底哪里不合你心意？”
陆叔璟低头摩挲着虎口处的茧子，沉默的一会儿，“她那样娇弱的女子，恐扛不住西北的风沙。”
“你娶妻就是为了挡沙子？”三皇子恨铁不成钢，“我看你是怕她压不住那个贱婢。”
陆叔璟抿了抿唇，不说话。
马车拐进热闹的街市，春风裹着酒香吹进来。当年如何意气风发，如今却满面风霜，三皇子叹口气，丢给他一本小册子。
“这上头还有几个不错的，你自己去看。”
有门第比温家高的，也有更低的，花一般的年纪各有各的好，但全不是温玉絮那般温柔似水的良善之辈。对付那贱婢不成问题。
***
春日里的温府，柳丝轻柔，落红如雨。
石桥下锦鲤摆动漂亮的鱼尾，听到人声四处散去，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水面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小姐，看那条红色的。”李氏指着石桥下。
温玉絮解了帷帽，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红如宝石的鳞片隐隐泛着金光，还真是，比她养在鱼缸里的那三条好看。
李氏说：“我叫人弄上来。”
温玉絮摇头，“鱼缸里放不下了。”
“那换个大点的鱼缸？”
温玉絮还是摇头，笑容浅浅，“漂亮的鱼多着呢，若是全收回去，倒不如还养在这宽阔的河水里。”
“小姐说得在理。”但瞧着那漂亮极了的红鲤越游越远，李氏还是觉着可惜。
二人说着话，不曾注意石桥那一头上来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