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那也不可能成为过去那个封建女尊帝国了。
荒谬的想法被迅速掐灭,但埋下的疑虑却没有就此消失——因为如果以这个为背景,那离开、抛弃甚至躲避他,至死不肯给一个解释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比那所谓婚约有说服力得多,而最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极度渴望一个这样的不可抗力主导的理由。
“来人。”
犹豫的时间短得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对陆景行来说却漫长似一个世纪。
“在。”家臣应声进入房间,半蹲俯首。
“去查左夕余的祖先,追溯得越早越好。”
“是。”
陆景行看着家臣消失在黑暗中,微微皱眉——总觉得这是个浪费时间的无用功。
他并不知道,这个家臣在离开首相府后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
“你的意思是他竟然猜到了?”
“看来是的。”
“那……不能留!”
“可是这一步棋会不会太险了?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新任者不一定对我们有利,陆至少看在先主的情分上对主上尚且较为宽松——”
“哼,依靠感情这么不可靠的维系方式吗?如果等到他真的查明白了,还会念及多少旧情?”
“……他可不好处理。组织暴露的风险很大。”
“放心,会有办法的。”
“喂,您好——”
“是我啊,郑籍。”
陆岂惟应付的话音未落,电话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地接了话。
我当然知道是你。陆岂惟蹙眉,声音微微低沉:“怎么了?”
“你现在能看到窗外吗?”
“嗯。”陆岂惟正在一片黑暗的客厅里,走几步便是阳台的落地窗了。
“你看窗外,今天月亮特别特别亮!”
在陆岂惟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可笑性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窗前仰起头了。
确实皎洁明亮,尤其是在没有其他任何灯光的黑暗衬托下。
“嗯,还有事吗?”
“嘿嘿,我就是突然看到这么好的月亮觉得不分享给别人太可惜了,你总是苦大仇深的,看看月亮放松放松嘛。”
陆岂惟自认伪装得体,和奚有木不相上下,竟然能让一个学校的同学看出他其实时常不苟言笑,难道是人傻就会在别的地方敏锐吗?
“这样的月夜一生中数不胜数。”
陆岂惟心中突然泛上一股奇异的情绪,似乎一吐为快般地说出一句,也只有一句。
“可是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看月亮啊。”
这话倒是没错,陆岂惟默然,却不是因为同情。
在他刚被郑籍缠上的时候就仔细查过这小子的资料——阳南郑氏祖辈功业斐然,在郑籍父亲这一代子孙凋敝,偏偏他父亲又是个病秧子,有了郑籍没几年就去世了,而他的母亲生他时就难产死去,因而除了可观的家产和残余的权力根基,郑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难得的是他没有发展成一个纨绔子弟,反倒单纯得在世家子里面都有些罕见了,这也是陆岂惟一开始很警惕他的原因之一——从小懂得慎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怀疑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郑籍和他搭讪的理由非常奇葩——追求奚有木。
陆岂惟认为郑籍不是脑子坏了就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但这么久相处下来他发现郑籍就是很纯粹地喜欢奚有木这样的女孩而已。
他记得在自己还有耐心时曾问过郑籍喜欢奚有木的原因,郑籍一脸向往地回答说,最初的心动来自是在普苍大学校园里远远看她的一眼。
还是一见钟情啊,陆岂惟对此不过一笑。他当然没有成为狗血的“助攻”,不帮郑籍是为他好,真正的奚有木他是不会喜欢的。
可他为什么对郑籍这种小狗似的粘缠始终没有坚持反对下去呢?
他完全可以的。
皓月当空,远而近的声音在静夜中传来,陆岂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
因为他们的内心都同样孤独。
包括郑籍对奚有木的“一见钟情”,恐怕也来自她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寂寥。
而不同的是,奚有木以孤独为很适应甚至希望一直处于的状态——远比麻烦好;他以孤独为常态,因为他要走的路注定孤独;郑籍则不然,他渴望热闹和真情,他勇于也有资格拒绝并反抗孤独。
大概正是这种他自己不敢有的随心而为打动了他,让他这种注定深陷于暗黑泥沼的人想要维护这份天真和执着。
陆岂惟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是,我也是。”
“哎,好巧……岂惟,你是不是在忙,我打扰你了吧,抱歉,没有事的话我就挂了?”
“嗯。”多大的人了说起话来和小孩一样,陆岂惟忍不住弯弯嘴角,可是这僵硬的客套话却又真实得很。
“那……晚安。”
“嗯,晚安。”
性格使然,他可以虚伪地在利益牵扯着的人面前侃侃而谈,而面对想要真心相待的人,即使有再多情绪他也不会说太多。陆岂惟等着忙音传来,但耳畔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他难得反应慢了半拍,有些呆滞地想,这是忘挂电话就睡了吗——
“岂惟,有人陪真好,谢谢你。晚安。”
单调的“嘟嘟”声终于响起,又在陆岂惟还未来得及关闭界面前消弥,他迎着慢慢走向中天最高处的皎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拒绝着被它的光华所浸染。
这么多年,能够做郑籍所渴望的同伴的大有人在,他怎么就选了这个世界最不能做朋友的人?怎么就喜欢上了最不堪为良配的人?
郑籍,你……真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