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岂惟先生，郑籍先生请见陛下。”
“请进。”奚有木挑眉。领了外人进皇宫连提前通报一声都不肯就直接来了啊。
“参见陛下，啊，好巧，洛教授也在。”
“嘭。”
关门声和陆岂惟最后一个字音相叠，陆岂惟心中起疑，看着刚放到桌子上的两杯茶，并没有什么异样，那为什么关门声这么重，这侍女在闹情绪吗？
巧什么？明明是故意的。
“我道是谁这么赶巧来蹭我的下午茶，原来是陆大少爷。”
奚有木眯眯眼微笑，目光落在他身侧站着的少年，不是之前还小心翼翼地护着吗，怎么今天光明正大地带进来了？
“我哪敢觊觎陛下的茶点呢？您那茶苦得似草药，我可不敢喝。”
“你这就狭隘了，草药也有味甘甜的。”
“是我失言了，竟然忘了这里有位专业人士。”陆岂惟吐吐舌头，“陛下和洛教授不介意的话，我今日还带来一个好友，他仰慕陛下已久，陛下可愿见见？”
郑籍脸几不可见地一红，急忙上前：“参见陛下，洛教授您好。我是阳南郑氏的郑籍。”
奚有木正好对他也很感兴趣，没再追究陆岂惟僭越的行为：“请坐，非常欢迎。”
洛闻也跟着点头：“你是普苍大学的学生吧，我大概见过你。”
“谢陛下。是的，洛教授，我目前还在普苍读研究生。”
陆岂惟非常自然地切入之前的话题：“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我们能听听吗？”
“当然可以，你何必如此生疏？”奚有木笑着讽刺他，与陆岂惟眼神相撞，似有火花一现。
“是在说今天的头条新闻。”洛闻敛了笑。
“戚寄祁吗？是啊，我今早看到也是无比震惊。”
“听说她把钱悉数捐给了地质学会，想必文学院某些老头子要气炸了肺。”
“洛教授，人家文学院三年前找了您一回茬，您记到现在啊。”陆岂惟哈哈大笑。
“项目基金事关重大，文科的项目本就难批，免不了竞争激烈一些。”
“郑先生，你看呢？”奚有木没接他们的闲言，将问题抛给眼珠子一直溜溜转着打量这里的郑籍。
郑籍没想到奚有木会提到他，紧张得差点就炸了毛：“我看了几篇别人分析的她的自杀原因，确实很不幸。只不过……我还是觉得可惜，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若有一个困难就选择死亡，那世界上就要没人了，何况她现在有了名声才财富，本可以摆脱她的家庭的。”
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奚有木微笑着摇了摇头：“可我不这样认为。”
她倒是难得不留余地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啊，陆岂惟有些讶异，下意识喝了口茶，差点没咽得下去，怎么比之前又苦了好几个度，也亏的洛教授能陪着奚有木喝下去。
“我给她颁奖的时候对她说‘恭喜’，她回复我的是，那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奚有木闭了闭上眼睛，“郑先生，你说得很对，人不能面对困难就逃避放弃，但是对于戚寄祁来说，那么隆重的奖励也只是枷锁，我反而觉得，死亡是她释然的唯一途径。”
“她为什么这么武断地认为自己无法改变境况呢？何况她怎么确定自己之后万一会觉得这样的人生也不错呢？”
“这就是三观的问题了，三观不相契合的人无法和谐并存，而戚寄祁的三观导致理解她的人少之又少，不知你是否看过她的文章，她是宁愿去死也不要违背初心的，因为她认为不再为所执着的热血沸腾的自己、经过世事磨练变得圆滑的自己，太过不堪。而且实际上，我并不认为她那样一个人会背叛自己的初心。”奚有木一顿，抿了口茶，“因此即使她之后借助现在的虚名去能走上她自己想走的路，每一步也是踏在她鲜血淋漓的痛苦和‘罪恶’之上。”
郑籍低头很认真地思考着，陆岂惟思索奚有木说这段话的深层含义，一时安静。
洛闻首先开了口：“根源就在她的家人禁止她实现自己的梦想了，报道有没有说为什么她家人不同意她搞地质勘测？”
“原话是这样的，”陆岂惟展开桌上的报纸，“‘她一个女孩子哪能去学那么危险的地质勘测？就算能保证安全一个一直不着家的姑娘哪能找到对象？’”
“无异于折断鹰隼的翅膀困其于方寸牢笼。”奚有木蹙眉，这段话听得她都很不舒服，何况戚寄祁？
“所以就因为她是个女性？”洛闻冷笑，“滑天下之大稽，男人做得的女人做不得？女人就该选择适合相夫教子的工作，为了家庭抛弃事业？”
“男人体力好是事实……”郑籍轻轻地插了一句。
“有体质较弱的男人，也有身体健硕的女人，这种个体的差异根据实际情况具体分析不更为合理吗？单纯用性别一概而论，何尝不荒谬，”洛闻不以为然，“退一万步说，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体弱又如何？这种困难不比人的偏见所造成的千丈深渊好跨过得多吗？”
“说得真好。”
奚有木一合掌，看向洛闻的目光有了几分敬佩和激赏，她一直以为洛闻和组织里的其他人一样，参加女互协不过为了造势、影响舆论，没想到她竟是个真的女权主义者。难怪能和释爽成为朋友。
“确实，”陆岂惟抿唇淡淡道，“思想进步前路漫漫啊。”
郑籍闻言也知道不该继续下去，于是顺着陆岂惟给的台阶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
“陛下，我去送送他，回来后给您传达父亲要交代您的事务。”
“好的，辛苦了。”
洛闻已经先一步离开，奚有木目送两人远去，扯了扯嘴角，什么交代事务，理由真烂。
“那个……我今天是不是说错话了？”
出宫的路上，两人走得不快，郑籍趁机开始絮絮叨叨。
“没有，只不过你运气不太好，洛教授是奚国女互协的核心成员，在国际总会都有相当的地位。”
陆岂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对洛闻的态度比较复杂——敬重有余，信任却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