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骏冷声问道:“我不是说过,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若木看着他,垂下了眼。“您下来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怕您出事。”萧骏心中一阵恼怒,但随即自嘲一笑:“魏叔让你看着我,对么?”总之父亲想要监视他,总有办法。若木却抬眼看着他,“魏叔没让我看着您,而且您也不是小孩子,不需要我看着。”萧骏盯着她这双干净清澈的眼眸,思绪,回到了上午……当时魏叔在洗衣房里,跟另一个男佣人说话,萧骏刚好经过,听到了。那佣人抱怨若木不会用家用电器,也分不清衣物的洗涤模式,把需要干洗的衣服直接扔进洗衣机,生生毁了少爷一件高档衬衫。魏叔却对那人说,她不会,你就耐心教。那男佣人便说,有这个功夫,我都替她把活干完了,咱们为什么不能请个专业点的?
魏叔呵呵一笑,对男佣人说了一番话。在魏叔的描述中,这若木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脑袋里缺根弦的蠢女孩,男人用一块巧克力就能骗她上床。所以魏叔暗示那男佣人说,这若木就是专门为阿骏少爷准备的,就像一道菜,少爷想吃可以天天吃,少爷吃腻了,直接撤走,丢进垃圾桶,再也不让少爷看见这道菜。男佣人说,可是少爷根本不看她一眼啊!魏叔笑笑:“少爷不吃这盘菜,也不能浪费了,难得这么漂亮的丫头,送给哪个老总,都得喜欢。”萧骏站在洗衣房外的走廊里,听完这番话后,内心难以形容地感到羞耻。他替魏叔羞耻,也替自己羞耻。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这就是他信任的人,这也是父亲一直以来做事的准则。上行下效,魏叔的言行举止,就像父亲言行的反照。父亲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就是如此。在父亲的眼里,世界上的人分三种,一种是对他有利的,一种是对他不利的,还有一种对他既非有利,也非不利。对他有利,他充分利用。对他不利的,干净利落地铲除。无所谓的闲杂人等,随心情处置。母亲曾经对他有利,因为萧骏外公家有钱有实力,所以父亲充分利用了母亲。后来母亲没有用了,是无所谓的闲杂人等,成了被父亲撤掉的一盘菜。再后来他发现这盘菜在垃圾堆里腐烂了,还污染了他的家,他干脆就让母亲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所以,尽管母亲冷落他,殴打他,带着他去投海,萧骏从来没有恨过母亲,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父亲萧重炀。魏叔还在洗衣房里说着话,萧骏已经不想去听。他离开洗衣房,经过楼梯口的时候,听到楼梯下面的杂物间里传来小声的抽泣声。一边抽泣,一边小声地念着:“……棉、麻、丝、毛天然面料洗涤时应选用冷水三十度以下,中性或酸性洗衣液手洗,丝、毛面料用选用专业洗衣液……”萧骏来到隔间门口,弯腰看向小门内,只见若木正捧着一本洗涤说明在背诵。他能感觉到,若木很努力地在学习,让自己胜任这份工作,她迫切想留下来。但想起洗衣房里魏叔说的话,萧骏觉得讽刺极了。若木拼命想留下来的地方,其实是个人间地狱。魏叔看中的,也根本不是她的工作能力。若木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抬头看向他,抹了一把眼泪,仓皇地关上了门。她在门里说道:“对不起少爷,我不知道您要从这经过,我保证不会再让您看见我。”萧骏起初有点诧异,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愣了两秒才想起来,他之前警告过若木,不要让他在家里看见她。只要她不来烦他,就不会把她辞退。萧骏觉得,这若木完全把情况搞反了,他不会伤害她,她却视他如洪水猛兽,还生怕他断送了她的大好前程。而根本不把她当人看的魏叔,她却奉为恩人和善人。从这个角度看,她的确是个蠢女孩,简直不识好歹。萧骏站在隔间外,生着闷气。沉吟两秒后,他还是推开了隔间的门。若木本来靠在门上,被这么一撞,直接扑在了两张叠放的旧餐椅上。她转过身,坐在椅子上,惊恐地看着他。萧骏走进杂物间内,因为房顶太矮,又因为东西太多,他只能弯下腰,手撑在若木身后的椅背上,近距离地俯视着若木。“少爷您干什么?”萧骏没回答,视线落在手里的洗涤说明书,拿过来,两下撕碎了,随手一丢,纸片洒落一地。“不要学这种没用的东西,明天就走,不,今晚你就走。”趁着还没和萧家扯上关系,她还有机会逃脱。她却哭着哀求:“少爷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求求您让我留下来行吗?”这时魏叔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少爷,您在吗?”萧骏没有回应。魏叔又喊了一声:“阿骏?”像是在试探。可能刚才他在洗衣房外听完他们谈话,离开的时候,脚步声引起了魏叔的注意。萧骏看了眼面前的若木,对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关上了杂物间的门。他不能让魏叔看到他和若木在杂物间里,魏叔搞不好会以为他把若木堵在这,是因为想对若木做什么,魏叔就会认定他对若木有兴趣。那这姑娘就别想跑了,魏叔一定会让她充分发挥作用……杂物间里东西极多,两个人同时在里面,显得十分拥挤。好在若木几乎是坐着的,但她坐着两把摞在一起的旧椅子,好像喘口气椅子都会发出声音。而魏叔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杂物间外。萧骏一把抓住了若木的肩膀,把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揽在怀里,并捂住了她的嘴。萧骏不能直腰,只能弯腰低头抱着她,若木则惊恐地睁着大眼睛,窝在他怀里,脸几乎贴在他颈窝处。她的眼睫毛很长,因为刚哭过,湿漉漉的,每眨一下,好像都能扫到他的脖子,萧骏有点难受,低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抬起眼眸来。两人对视了两秒,谁也没有说话,然后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