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生日会,已经过去很多天了,董诗文还是经常会想起那天的情形。
反复回想自己的行为,也在心里问了自己很多次。
为什么要那么做,明明已经输得惨不忍睹,干嘛还要冒险干那样的事情。
要知道,将来梁先生去骚扰若木,必然被穿帮,萧骏或者梁先生想查的话,很容易就查到她头上。
可在当时,董诗文就是想报复。
她想摧毁若木所拥有的一切,把她重新拽回到她曾经的位置。
然而现在……
她看着展厅里,这些价值不菲的艺术品,这些造型优雅,颜色质朴,雕饰大方而美观的陶罐,而它们都是若木亲手创作出来的。
她第一次意识到,美玉就是美玉,即使短暂蒙尘,只要给一个机会,也将重新展现出其夺目的一面。
至于自己,自己又是什么呢?
一个拼命往自己身上贴金的石头罢了。
就连购买这些艺术品的欲望,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虚荣。
她以前听人说,越在意什么,就越是缺少什么。
好像还真是这样,她之所以一直瞧不起若木的出身和背景,可能就是因为她自己缺少这些吧……
董诗文来自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贫穷的家庭,父亲来城市务工,挣了点钱,才把农村的妻女接到了城市里,然后把农业户口,变成了城市户口。
所以董诗文是在农村出生,在城市长大。
她父母的受教育程度不高,但很注重对她的教育,卯足了劲儿挣钱,终于供她上贵族私立学校。
她也知道父母不容易,就努力学习。
她想,将来一定要和爸妈一起过上很富裕很富裕的生活,让爸爸开豪车,让妈妈住洋房,就像自己的同学们一样。
但她很快就发现,她付出那么多努力,身边的同学们,却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超过她,脑子一转就是一个令老师惊喜的新点子。
然后她就发现了,是他们拥有更优质的资源,更安逸的家庭环境,他们假期出去增长阅历,课后培养业余爱好,他们的父母也会传授他们高效的学习方法,而不是死读书。
而她呢,她只会啃书本,也只能啃书本。
再后来,她长大了,拼命争取的留学资格,成绩能考a+,绝对不会考a。
身边同学,却只需要多花些钱,就照样能出去。
董诗文通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获得了高文凭,可到了社会上,却发现总有人脉比自己广的,人家一句话就能拥有一单生意。
而那长得比自己漂亮的,双腿一开,就能得到她削尖脑袋才够得着的职位。
所以努力是没用的吧?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靠潜规则来运行的,因为这个世界是有钱人的世界……她陷入了这样消极的思维里。
但她还是想跨越阶层,所以她也要利用潜规则。
于是她看到了一个很有前景的职业,给有钱人当保姆。
有钱人要求高,薪资高,更重要的是,这认为这是自己她进入上流社会的唯一途径,她的终极目标是钓个金龟婿,当富太太。
所以当她看到,若木好像什么都没做,就直接一步到位了。
她就嫉妒得发疯,然后那天一冲动,就偷了若木手机,给梁先生发了消息。
现在想想,当然后悔。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没人再给她机会了。
至于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她也很迷茫。
于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艺术馆里闲逛,打发着时间。
艺术馆有一段路,设计得很狭长而曲折,让她突然想起了齐先生说的那番话。
齐先生说,把眼光放远一点,不要只看到眼前这条窄窄的小道。
董诗文想了很多天,也不知道怎么把眼光放远。
然后就想起了齐先生说得另一句话,齐先生说:“小董,你不该狂妄自大,更不该妄自菲薄。”
的确,一直以来,她不停和身边的人作比较,然后就在两个极端之间徘徊。
一会儿极其优越,一会儿极其自卑。
胡思乱想着这些,董诗文离开了那段狭长的过道,就仿佛人生也找到了出口。
既然齐先生让她不要再盯着眼前这条小道,那她索性就走出象牙塔,到外面去,去看看别人每天是怎么活着的、
董诗文把手插进口袋,快步走出艺术厅,回到家,收拾好行李,随便买了硬座火车票,就上了车,然后一路向南行。
车厢里,人声嘈杂,汗味烟味零食味,孩子的哭声,大人的高声闲谈,到处都是。
起初她受不了,总窝在靠窗的座位里,用衣服紧紧裹着自己。
直到有一站,上来了一个穿着很土气的中年男人,男人拎着一大袋虾条挤上来,坐在她对面位子上。
袋子很大,男人一直抱在怀里,生怕别人弄坏他袋子。
旁边的人问他,你是卖虾条啊?给我来点。
男人却憨憨一笑,说不卖的,这是给家里小孩买的,小孩爱吃,他在外工作了一年,挣了钱就想多给孩子买点。
董诗文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二十多年前,父亲也是这样背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家看她,有时候买不到坐票,就站一路回去。
父亲那么拼命生活,最终把她和母亲带到了城里。
现在她长大了,却要说,努力没有用?
还有她这个名字,也是父亲给起的。董诗文,父亲希望取这个谐音,让她以后懂诗文,知书达理,做个有文化的人。
父亲坚信,有了文化,才能永远摆脱贫穷。
结果呢,她懂了几句诗文,就拿去卖弄,见了几辆豪车,就再也不坐自行车,去过几座城市,就开始瞧不起小地方,甚至忘了自己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在这一刻,董诗文羞愧难当,恨不得从车窗里跳出去。
当然,她没有跳车,而是在江城车站下了车。
她第一次去的城市,就是江城,也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