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地推给她一碗茶:“说说吧,带回来那个丫头怎么回事儿,你可不是会带刚认识的朋友来家住的那种性子。”
盛时行愣了愣,讪讪一笑:“说出来爹爹您可能不信,女儿今日接了个差事……”
听自家闺女把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添添减减说完,盛少卿不知道是该为她骄傲还是担心,该责她莽撞还是夸她大胆,万般心思也只化作一声叹息:“你不跟我说是哪个案子我也知道,总之为东宫办事不容易,嘴严点儿,谨慎些没错,你今日决断不差,只是那位颜主事,你到底是想防她,还是保她?”
盛时行此时填饱了肚子慢慢吃茶,乖巧地看着自家爹爹:“女儿也不太清楚,或许如今防备多些,但女儿……总觉得跟她有些投缘。”
“知人方能善任,用人自当不疑。”盛少卿沉吟道:“爹相信你在决定提拔她的时候就考量过她的为人和家世了,爹也会帮你盯着,不过抛开德行不谈,论本领到的确是个好帮手,先把这案子破了再说吧,共事之时才是最能窥破人品的机会。”
“女儿明白。”盛时行将点心裹好,乖巧行礼:“不打扰爹爹休息了,谢谢爹。”
这一宿,月朦风轻,高床软枕,盛时行和颜幻却都失眠了,盛时行是琢磨着案子睡不着,颜幻想的却更多——她自入京读书近十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走错一步不但自己前程尽毁,也要让全家的心血付之东流,昨夜一时憋不住技痒又憋不住话,到底是惹下大祸还是大的机缘?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然而总是喜欢将前途利弊细细掰扯的她,迷朦入眠之前想的最后一句居然是:管他呢,反正看着盛郎中顺眼得很。
翌日清晨,盛时行和颜幻顶着四个黑眼圈一同到了衙署,跟郑姓同僚议定了让各自属下转隶对方的事情后,盛时行就跟直属的侍郎打了个招呼,带着颜幻出门查案。
刚出刑部大门,颜幻就长长地出了口浊气,盛时行转头看着她笑:“看来你也看不惯我那两位属下,以后怕是要多劳郑仁兄了。”
颜幻眉梢一挑,又觉得当着新上司数落她的旧下属有点不厚道,但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下官看郎中你对那俩年轻推官也是一副送瘟神的样子。”
盛时行被她逗笑了:“的确有点,不过还好,他二人居于我之下,只敢背后嚼舌根。”
颜幻听她这么说,才算打开话匣子:“说真的,要不是怕给郎中你惹麻烦,我真想再顶他们几句,反正平素也没少……之前你提拔我为本年吏员考成优上,他们就阴阳怪气,都做到推官了,难不成我一个小小主事还能越过他们去……”
“你不用说我也能猜到。”盛时行笑了笑:“我当年中了进士也一样,这世上就是有大半男人看不得女子居于他们之上,不过你要是听我的呢,其实不用跟他们辩驳,你越自证,他们越觉得你心虚,你只要努力往上走,走的再高一些,渐渐地,耳边的杂音就会越来越少。”
颜幻心中霍然一省,又被盛时行一把拖住袖子:“行了,生死攸关的事情横在眼前呢,哪有功夫跟那些公子哥掰扯这些。”
她这一句,说得颜幻也是头皮一紧:“郎中说的是,那咱们现在先去火场再勘?”
“不,我昨晚想了想,要捋清楚案情,还得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东宫。”
盛时行的话令颜幻一双好看的杏眼瞪得溜圆:“郎中,你这话会让下官以为你可以随意出入宫禁。”
“那倒不至于。”
“下官想也是。”
“不过太子姑且可以算我的发小。”盛时行转过头,看着颜幻:“别瞪了,眼里都是红丝。”
“咳。”
“你忘了,咱们有这个。”盛时行扬了扬手里的玉牌。
二人靠太子给的玉牌一路入了宫,东宫内侍进去传话没多久,就得到了太子召见的消息。
颜幻跟着盛时行一路进了东宫,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东宫的陈设,感觉本朝储君果如外界所传,博学多识又勤勉俭省。
不多时,太子穿了身燕居见客的衣服出来,一脸不耐看着盛时行:
“只一宿就把案子破了?”
“回殿下,尚未。”盛时行这话说的,颜幻都替她心头一紧,但也没办法,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支棱着耳朵听他们打机锋。
“那你来作甚?”太子更不耐烦了。
盛时行抬头看着他:“下官是觉得,昨夜临时受命,很多事情都没有问清楚,今日带着颜主事特来请殿下示下,我等也好尊教令断案。”
太子看着眼前这个儿时玩伴,一时还有点恍惚,他记得她在十几岁时曾因姿容风度蜚声于京师,其实现在看来也还是绝超凡俗的,至少自家父皇后宫跟自己的东宫这么多妃嫔,无人能出其右,甚至母后还曾经暗示过,如果自己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将盛时行纳入东宫……但不知为何,自己对她就是无法动男女之念,可能是太熟了,抑或因她曾是“那一位”的……恍然发现自己心思飞的太远了,太子收了收神,笃悠悠开口:
“问来。”
盛时行看太子有些出神,自然想不到他是在欣赏自己的容貌,难免有些心虚,但此时话已出口,只能接着行礼道:
“是,下官有两件事不明,一是此案着力找人,还是缉凶?”
这话问的没什么毛病,太子沉吟片刻道:“若不能两全,便找人,不可令先皇祖太妃流落贼手。”
盛时行赶快仔细应了,又道:“臣还想请殿下示下,那些贼人闯入皇家禁地费尽周折绑走太妃和嬷嬷,是因为太妃娘娘知道些什么,还是她老人家手上有什么,是贼人欲图的。”
她这一句,不但颜幻没想到,太子也没想到,愣了愣,心说果然光有好容貌是勾不起人的喜欢的,她实在是太烦人了!
抬手屏退左右,太子沉了面色开口:“盛时行,你脖子上的东西不想要了?”
盛时行赶快躬身行礼,口中却未称罪,只是开口细弱,有些可怜兮兮:“下官……正是因怕掉脑袋,才来请殿下明示。”
太子的怒火因她这一句又高了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