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岁出去拾柴火的一小段功夫,阿水便借着火光睡着了。一件披身都没有,只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绻在了地上一角。
千岁将柴火丢进火堆里,让它烧得更旺一些。而后转眼看向地上的柔弱女子,眼底不禁生起了柔意。而随之而生的,还有一份莫名的怅意。
他走近了阿水,蹲下身来,眼里尽览她的一身血色。她的撕心裂肺,恍如隔世。而在他看来,却只在昨日。
她虽渡了生,却也因此丢了记忆,留下的,只有一身腌臜。
千岁缓缓抬起她的一只手,袖边衣自然滑落,露出白若无骨的藕臂,映着火光,依稀可见被水刃划过的片片伤疤。
每一刃只半指多长,却深深浅浅,近乎覆盖了她的整只手臂。伤疤虽不见血,却将里肉翻出,在白皙的皮肤上狰狞笑着,显得异常可怖。
这是渡生的必经之劫。
而这些,只存在于千岁的眼里。
随着玉指轻抚过她手腕上的肌肤,周遭土地的草茎渐渐浮出蓝光,汇聚在草尖一点,形如水滴。
而千岁的嘴角微动,冥冥自语,草尖汇聚的蓝晶便像受到什么召唤似的,缓缓浮上半空,将阿水与他团团围住。
幽幽长夜,时有风吹草动,消散声声碎语。
而明亮的火光一旁,正肆意生长着如水藻般飘浮水间的蓝荧花,荧光曳曳,将温暖带去了冰封万年的雪山,消融了残雪冰积,抚平了她的一身腌臜。
那蓝海盛景之中,一个绝美之人正低俯下头,朝她的额上落下一吻。
翌日一早,阿水睡得正酣,还是被刺眼的日光给唤醒的。
她带些懒意地往地上滚了一圈,忽觉得手肘被什么东西卡碰了,半睁开眼一看,竟是昨晚烧完了的木头,此时顺理成了木炭。
她眉心一皱,突然记起来昨晚千岁说去揽树枝的,怎……
阿水有些不安地撑地站起,四下里望去,除了脚下一块烧黑的土地,与记忆中四周环绕的虬枝,再无他物。
“恩人!千岁!”
阿水朝四周叫喊着,空灵的声音漫过山野,等来的却只有几只山雀的扑翅声。
余光瞥到自己的衣着,只见昨日浸染污垢的血衣,现今却一副青白朴素模样。而摸摸自己的脸,竟也不见了血痂。
浑身上下,跟换了新一般,连蹦跳两下,竟哪块地方都不痛了。
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阿水再看周遭的一切,竟没了方才的惆怅与不安。
“昨天的一切,莫不是梦?”
阿水的心里只如此想着。可仅有的记忆历历在目,她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又怎可能是梦呢?
她看着自己,脑海里莫名闪现出昨晚千岁的面目。
“又或许,千岁是个神仙,专门来帮自己这种苦路人的?”
这个想法似乎很合理。既然有人称自己是妖女,那么神仙的存在,不也是应该的吗?
思及此,阿水的心结就像打开了似的,脸上也生出豁然的笑容来。再看那刺眼的日光,竟一点不觉心烦了。
千岁还赠予了她一双白竹绣鞋,走起路来一点不硌脚。她就这样带着神仙给予自己的礼物,拨开虬枝,往人烟处寻去。
可是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阿水一点不识路,即使走出了一片丛林,过一会她还会换个方向再次闯入,仿佛永无休止了似的。
而她竟也一点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走得腰腿酸痛,总以为再过一林便能见到人息了。
尽管如此,阿水还是觉得自己的脑子比昨日清醒得多,看这世间仿佛都多了一层浓厚的颜色。
路上,她尽管沾花惹草,细嗅清香。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做的。
这时候,她还蹲在一棵树下,细细端详着一株长相奇异的花。正想将它拔起来看得更清楚些时,眼前却掠过了一道黑影。
阿水赶紧收了动作,站起身来顺着黑影的地方看去。
“兔子!”
她忽地惊呼起来,许是好久不见一个活物,现今竟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同类”。
好在那只白兔跑一会停一会的,阿水便趁机跟在它身后,在它专心啃草的时候一个飞扑,将它拢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而就在此时,一只箭矢猛地朝她飞来,“倏”的一声插在了面前地上,入地三分。
好在阿水幸运,箭矢只是擦过她的胳膊,衣裳被划了破,伴有一层鲜血渗出。
她愣愣地看着那箭矢,惊魂未定,胳膊一个放松,竟教那白兔跑了去。
“哎——兔子!”
她不顾胳膊的伤痛,站起身来又要追上它。但很快,又被后方的一个叫喊给叫停了步子。
阿水顿住,转过了身子,只见一个高俊模样,窄袖水纹衫的男子。
他肩上背着弓弩,想来就是他放的箭了。
看见他的样子,阿水不禁后怕往后退了两步。
“那帮人……不会追我到这儿了吧?”感叹世事无常,唯独的两日记忆,竟被追杀给占了一半。
阿水还有些疑惑地瞅着自己的衣着,干干净净规规矩矩——怎么,一直被认作什么妖怪呢?
而那男子只注意到她胳膊上的伤口,心怀歉意,担忧也显在脸上。见着阿水有些害怕,他便留了原地朝她喊道:
“姑娘实在抱歉,方才我想打兔子来着,没承想误伤了你……”看着她一脸疑惑,那男子接着又说,“姑娘若是方便,我便送姑娘去村里找个郎中看看。”
听着他的一番话,阿水倒不觉得他是诚心伤自己了。她轻轻碰了下自己的伤口,“嘶——”的一声,还真是有些痛。
阿水看向他,心想自己正好找不到什么落脚处,不如就跟了他一起去。
她于是点点头,“好。”
那男子见状,这才舒心笑笑。
一路上,那男子的话是滔滔不绝,还跟阿水道了姓名——姓陈,名宜。
“今日真是愧对姑娘了,本想着打几只野畜回家,正好也是练练生手,”说着,他还卸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