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的问题多了去。
迟绥怎么知道自己在这?他为何要来找自己?他怎会生着一双异瞳?他分明已经除了一只狐妖,为何后来会有妖狐成群,血洗了狐半腰!
而迟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面对她的无言,率先开了口。
“你的救世主没将我赶尽杀绝,抑或是粗心大意。至于我怎么逃的,你若想弄清楚我也可一一告诉你。你大概也猜到了我找你的缘由,至于为何一定是你——”
迟绥看着她一副求知又害怕的眼神,似感无奈,微垂了眸子,又继续道:“在下的异瞳与生俱来,至于为何,兴许是祖辈做了什么善事。”
又或是诅咒梦魇,无非,就是能将他圈禁在一个永世无法脱逃的命定劫数里的东西。是好是坏,现在由他也分不清了。
迟绥的话在此落毕,却始终没解她心底最大的一个疑惑,又可谓——能否将他视为仇人的判定之一。
“你还未说狐半腰发生的事。”
阿水不得再次一提。这几日她借着奔波劳累,好容易将那段记忆塞进深处了,今日,却又有人逼她回忆起。
这无疑,是将她的心根狠狠抽出,待血滴得差不多了,再装作柔情地将它给插回去。还叫续什么命呢。
迟绥从未听她如此说过话。
面前女子还是几日前的模样,又哪处看来,更为坚毅一些。
是里外都透着一股狠劲的眼神吗?抑或是那奋力逼着自己平静,却愠气易显的铿锵语气?
或是尽数。
“我路过它,不见有人。”
迟绥的毫不在意令阿水心上徒增了一股气,那股气血却好不乖的,窜上了眼珠子,火气渐退,徒留一些无用的泪珠。
“你分明知道妖狐未除尽,又为何不提醒村人?”
“在下只答应为你们除去杀害齐砚的那只妖狐,大千世界物种稀奇,在下又怎能将其除尽?”
“而至于提醒——事先,在下并不知道妖狐会再扰狐半腰,并将村人……”
迟绥撒了谎。
迟绥的确是路过,却不见任何生息。他也早该料到的,自己屠妖取血这么多年,无人发觉,却早已在妖怪那积久闻名。
说来也好笑。
迟绥早该料到狐妖不同于其他的野妖,他本可叫狐半腰的几百人连夜撤离,然而只哪怕一句暗示——他都未露。
因为在迟绥的眼里,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无辜的生灵。他生的一副天生异瞳,却从来不是用来判定一人,或一族之好坏的。
那日他好容易逃出九方宿的虎口,靠丹药尽快恢复了气息,后脚便追上了阿水的踪迹。
迟绥还需要阿水,又怎能自报家门。
如今怕是自己将所知尽道,阿水就会用她手上那看似圆钝的木簪狠狠朝自己的脖颈插上一刀,两刀……直至自己血尽而亡。
“你……你口口声声的一句不知,随之陪葬的,可是数百条人命!”
阿水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的双手颤抖着,原先的恐惧转为悲愤,最终压抑不住内心的无助。她一只手撑着一旁的圆柱,无力地顺着它滑倒在地上,脏了新换的萝裙。
阿水紧攥着木簪子,此刻她有多少愤怒,就有多少成份的哀恸。二者谁也抵不过谁,最终还是扳倒了这个柔弱女子。
“天道如此,无人能篡改过去,你又何必执着。”
迟绥的面色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静静看着眼前哭得不成声的女子,说得平淡。
哪知阿水却轻笑了一声,杂糅着不停的啜泣,令听者心生一凛。
何必执着?又怎么能不执著?
许久,阿水将掩着的面抽了出来,看着迟绥缓缓道:“你尚未与我道明为何尾随我至此地,莫非还想拿我的命不成?”
迟绥看着阿水一改方才恐惧,有些惊异,随后缓笑道:“这么说,你不害怕?”
“怕。”
阿水答得干脆。
迟绥轻勾了唇角,而后找了方凳子坐下,主人似的就在此地饮起茶来。
阿水见他这副随行模样不禁心生疑惑,将木簪子缓收入袖里,扶着柱子站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饮茶。”
阿水咬了咬牙,转身就要推门出去,望寻个人来。
“若此刻遣了我走,想必你的宏图伟业——怕是完不成了吧?”
触及门面之际,阿水忽被他的话顿住了动作。转过头来,只见迟绥正手捏着一茶盏,往嘴里送着,实是悠闲。
“我哪有什么宏图伟业?”
阿水在问他,似乎也是在问自己。她不过是想替村人洗却冤屈,不过是不愿再见另一个狐半腰没入穷途罢了。
“你想求师。”
“宏宏大泗,向你这类的除妖术士,可不是俯拾皆是?”
阿水侧了眸子看他,一副谨慎模样。
迟绥似有意地点点头,捏着茶盏的手又重将其叩了两下,语气长长,“但你也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不是?”
说着,迟绥将目光放向了她,同样冰冷深邃,仿佛能将她的一切洞悉。
阿水怔了怔,先前扶着门面的手也缓缓摩挲着下来,有些迟钝地贴在了腿上。
迟绥的一番话,是令阿水没有想到的。此时没有,在以往,却是能日日浮现她的脑海。
她究竟是谁?来自哪儿?怎又怎会丢了记忆?她的家,她的娘,她的父兄,又在哪儿?
阿水时时不解,而总有人在一旁提醒着自己忘却过去,珍惜当下。
而那当下,放在如今却也成了泡沫幻影,成了挥之不散却又朦胧可期的阴霾。
阿水当然想知道。
于是她将身子侧过,正对了迟绥,语气里更添方才的疑惑,“你知道些什么?”
迟绥勾了勾唇,仿佛意料到她的一番举动似的。
他轻放下了茶盏,“恕在下暂不可言。不过往后,也许能跟你道上一二。”
“何来往后?”
“你想求师,在下便是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