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些日子恐生变数,千万照顾好自己,遇到事情忍耐受些委屈没有关系,等我回来帮你连本带利讨回,自己出事一定要寻求萧疏影和楚翼凌帮忙。”
“山迢路远,长路漫漫,等我回来。”
暮挽抿唇,不知怎得只想到,他回来之后,又是一场别离,依旧要回到寒冷的北境,往前遥望那不知道是否能够看得到的狼居胥山。
气氛似乎很是悲寂压抑,暮挽扬唇一笑,踮脚看他,努力挤出一个看出来真实的笑,想打破这淡淡悲伤。
“我最近新学了一句诗词,很是适合送给如今的侯爷。”
“哪句?”他明知故问道。
而后安静看着她的笑颜,抚过这侧脸,然后在心底,默默地和她几乎同一时间念起。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念完,他又不紧不慢纠正道。
“不是经年,最多几月也就回来了。”
暮挽愣住,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某些莫名其妙的回忆的声音涌入脑海,只是没了画面,她一时也不知道到底何时何地,又与何人说过这句话。
顾风晚回到桌前,仔细收起圣旨,放进了匣子里,侯夫人那院子里已经没有动静了,全都已经歇下。
桌子上的书信还没有看完,厚厚的一沓就在那里搁着,他坐回去,又继续看。
蜡烛已经燃烧了一截,蜡顺着流下,还余了一些攒在烛芯下面,她拨开了蜡,剪掉燃烧之后发黑的棉线烛芯。
更深
露重,暮挽始终在那不知道忙些什么,没自己进去休息,顾风晚也没阻止,眼前有人在晃动,少了一些孤寂。
但他已经看不下去这些信,谁又想走呢。
暮挽扶着书架的时候,微不可察的也叹了口气,挣扎这么久,她承认,自己确实有一点关心侯爷了,毕竟他对自己这么好。
她又不是什么白眼狼,这几次他做的事情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愧疚,渐渐的就有些想去关心他。
他才回来,就又要走,甚至不能多歇一晚。
暮挽沉寂下去,脸上没了嬉闹的神色,露出罕见的寡淡。
她回头看着眼前男人,见到他也看着自己,想到了送走宫中公公之后回来,他与侯夫人说过的话,只是单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问他这位冠绝天下的顾西侯。
“侯爷,你明知道这件事你没错,错的是官家,他如今这样……”
暮挽没用那些污秽的词形容这位皇帝,略过了,换了个话茬。
“你接了这道旨意,提前去治理水患,就意味着你向官家低头,表明错的就是你。”
可是寿宴大殿之上,真正逾矩乱了礼仪的人是梁霜,侯爷做了对的举动,却要承受如此警告。
风吹来,吹凉了心。
他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天下文臣武将都是这李氏皇朝的臣子,那太极殿的高座之上,依旧坐着大郅的皇帝,手握江山下任何人的生死。
他踏在这片土地上,守着这方百姓,
念着远在京城还有一个家,还有朋友……
顾风晚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没有亲人了,应当没有牵挂才对,可他想要的还是太多了,像是执念一般始终缠绕着自己。
此后多少年,他奔走在执念中。
到现在,还多了一个要护着的十七岁姑娘,想要守着她,等到身边三位夫人离开,能够给她一个正妻的身份才算是不留遗憾。
这是十六岁那年初遇她,就在心底暗暗许下的诺言,而她早已没心没肺的忘却那段日子,只会笑嘻嘻的叫他侯爷。
院外知了叫声淡下去,在静谧之中彻底变得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天空应该是阴云密布,瞧不见月亮的光,应该也没有星星。
任这世间所有的热血,都会在那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里渐渐淡去,唯独留下这个躯壳,继续为心中的道义征战。
暮挽谈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也什么都明白了。
这哪里是侯府,根本就是一座牢笼,被皇家牢牢掌控,里里外外都是皇家的人,行差踏错一步就降下责罚,处处受制。
这一夜,顾风晚什么都没做,暮挽在他身侧睡的也格外安分,过了一会只装作熟睡后没意识,搭了一只手在他胳膊上。
他一夜没动。
但是翌日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右侧被子掖着,左侧早已被她踢开。
想来走了应该有些时候了,他睡过的地方已经没有残存的温度了。
暮挽没了睡意
,起身整理好这边之后,回了自己院子。
兰苕在院子门口站着,对着里面使了个眼神,暮挽心下一紧,看见她比了个口型,是梁霜在里面。
又来!没完没了!
这女人怎么就这么按捺不住,三天两头的非要往这边跑,消停一段时间不行吗!
暮挽换上笑脸,推开门进了院子,梁霜就在里面大理石的凳子上坐着,石桌子上摆着的果子,瞧着盘子就知道是她自己院子里的。
“梁夫人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吗?”
梁霜拿起帕子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嘴,一转头瞧见暮挽尚未梳洗,一看就知道是从哪回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冷笑着,目光不断上下打量着她,有一种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感觉。
“怎么,顶着这副模样过来炫耀?你再怎么得宠,终究也只是一个妾室,这辈子都没有你成为正室夫人的机会,肮脏下贱的人,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啊,到最后只会让侯爷落得一个宠妾灭妻的骂名,就继续顶着这张狐媚的脸,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暮挽离门口近,都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过来,她立马直接跪了下去,对着梁霜重重一拜。
“侧夫人,您千万不要如此冤枉我。我深知自己的身份,谨小慎微只为好好活着,别无所求,宠妾灭妻这件事情我着实没有想到,等到侯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