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晚到了宫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赵家、萧家、楚家等等,都来了不少人,浩浩荡荡在那站成了几列,全都被禁军拦在了门外。
擅闯皇宫的罪名可不小,他们没有诏令也不敢擅自进入,只是如此这般三番几次拜见,宫里面压根不给回应。
楚家老夫人是有权利直接进去的,但也怕那官家将罪家中子女,只能拄杖也在外面等着。
看到顾风晚翻身下马,一大团人都围了过来,其中最为激动的当属赵家的赵择端,他破开人群,直接挤到了顾风晚眼前,揪住了他的衣袖。
“先前你我二人之间多有摩擦,顾侯你可千万不要介怀在心啊!今日圣旨之事你千万不能同意,否则我们这么多人的颜面往哪里搁!”
再怎么说,萧疏影也是当初太后一封懿旨赐婚过去的,让顾风晚这时候嫁去狄羽族算什么?
赵家如今地位如此尊崇,更是堂堂公府,如果就这般忍气吞声,被损了颜面,日后定会遭得那些文人背地里戳脊梁骨。
赵择端此生哪里忍受过如此屈辱,他如今也是朝廷命官,却一连几日连早朝都去不了,心中可着急坏了。
那些个太监一个个也都不是个好东西,当初跟在屁股后面拍马屁,颇会讨好,如今倒好,需要他们办事的时候一个个连封回信都没有!
赵老夫人没好气的揪着衣领,一把把赵择端扯了回来,他背地里干过的那
点事情,老夫人没过多久就知道了,一个大男人当真是多管闲事。
顾风晚迎着他颔首致意,并没有明确的态度,到了承天门门口的时候,从怀中掏出兵符。
皇城副都指挥使晏亭瞧见之后,轻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和我家景深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对他那几年的成长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当真不忍心见你沦落到如此地步。”
顾风晚低头收起兵符,轻轻一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伯父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晏亭颔首,侧开身子放他进去了。
看见他的背影愈行愈远,最终消失在那转角之处,垂眸之时,不免多想。
朝中群臣倾轧,文官意见都因此事出现了分歧,更别说武将了,没有一人同意此事,数不清的同僚对王朝心寒了。
晏亭当真担心,长此以往下去,很难保证他们其中有些人会不会做出出格之举,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多年压抑,一朝爆发不是没有可能,前线的将士在那浴血奋战,胜负尚未可知,官家却潦草定夺。
自古以来,和亲从来不是消除战争的方法,古往今来,有无数公主、郡主在和亲路上一去不返,最终落得香消玉殒异国他乡的下场。
大郅如今并未处于下风,只是兵力上看起来多有悬殊而已,此时言和,无疑是自降身份。
而那位在明镜高堂中高坐的官家,永远只能看得到己
身的得失,衡量放权是否对自己有利,无休止的妄想巩固皇权。
只怕如今适得其反,出事只是迟早的事,且看今日顾风晚是否会抗旨。
回来的这一路上,顾风晚心中其实想了很多,也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做。
如果顺了这道旨意,便失去了男儿血性,其中更多的是对于武将的羞辱,本朝的武将本就备受打压,抬不起头了。
顾风晚虽然将军品级不高,却身负侯爵之位,算作是武将之首。
他后背的这根脊梁骨若是折了,武将闭乱,大郅完全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都说为将者应该忠君爱国,而顾风晚今日真正到了皇宫的时候,站在白玉台阶下,抬头遥看宫阙。
浮雕画上的龙有翱翔之姿,官家却没有,顾风晚深知深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到如今二十多岁,从来未行过叛逆之举,哪怕是当年小娘被赐死之后,尸体丢到了乱葬岗上,他也强行控制着自己,没分寸大乱。
如果说路上还在犹豫,那么踏入皇宫的这一刻,顾风晚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此生唯此一次抗旨,是为了满天下的武将而抗,为前线浴血奋战而死的弟兄们而抗,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的暮挽。
顾风晚不敢想象,已经得到再失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像是强行破开胸膛,把那一颗还在跳动的心强行剥离体外。
顾风晚纳她入后宅,并不是让她来吃苦的。
他深知暮挽长到如今这
般年纪,早就已经吃尽苦头,本就是希望她能在侯府之中安稳度日,而不是随着他被送去和亲再再次落入风雨飘摇之中。
顺着台阶而上,顾风晚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沉重,都指挥使许行郎在半截的地方等着。
顾风晚从战场上赶回来就直奔这里,没有时间拾掇,青色的胡茬围满了下巴,许行郎垂眸,低声道。
“我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你这边的,其中不全因为公主的原因,顾侯,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建议你抗旨。”
太子殿下从远处走来,手中没了经常摇着的那把折扇,他身上穿着干净利落的圆领袍子,认真冷静的看着顾风晚。
“我身为太子,却没有半分议政之权,关于和亲之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顾风晚,本宫要你今日抗旨,他若是胆敢问斩你……”
李珩轻声叹了口气,迎风一笑,遥看那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眼中有泪意的翻涌。
除非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李珩断然不会放弃了多年的谋划。
不惜一切的藏拙、交权,将自身的地位一贬再贬,到如今东宫无人问津,谁人还曾记得,前朝太子李珩也曾留下惊艳一笔。
“哪怕今日本宫豁出这条命,也一定会护你平安,他李盛算什么皇帝,庸碌之辈而已,大郅的武将轮不得他糟践。”
这是顾风晚第一次听他直呼官家的名字,第一次以“本宫”自称,还
是第一次口出如此狂悖之言。
他低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