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泰然干脆席地而坐,又随意的摆了摆手:“不不不,这不是我在净参派的住处。”
“这地方乃是我的凡人父母的住处。”
也就是石泰然脾气好,还愿意叫一声爹娘,他刚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村里算命的老道士说他是天生的恶种,刑克六亲。
连绵不断的雨水就是石泰然带来的灾祸,上天的警示。
这算命的在村里面很有威望,再加上一个普通的孩子,又无法触及他的利益,众人自然便是深信不疑。
若不是他的爷爷拦着这群人就要把他活埋了。
时间太久了,久到石泰然早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又一次重现了当年自己住过的地方。
他伸手走到破败的茅草屋边上,从墙缝里竟然还抠出了半个已经馊掉了的馒头。
“我爷爷把我救下了那场雨也停下来了,算命的信誓旦旦说是会降下的大洪水,也没了踪迹。
这件事情便如闹剧一般不了了之。
我爷爷在村子里,算得上是有钱的了,又有一个表兄在县城当差,因此别人都很愿意给他几分面子。”
他也短暂的过过一段好日子,可惜后来爷爷早逝,爹娘不善于经营,总是被骗。
那个不争气的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学会了赌博,将家产败得干干净净。
“他输了便回家打我,打的头破血流,嘴里骂着都是我把他克的。”
分明是有人瞧上了他傻做局抢了他的钱,他却总要怪到自己的亲儿子身上。
“我娘什么都听我爹的,她也觉得是因为我才导致家里流年不利。”
石泰然将那块儿馊掉的馒头,一点儿一点儿掰成碎渣渣放到地上去。
“两个人对我更是动辄打骂……但凡有不顺心的时候,就把我关进这柴房。”
“不过说句实在话,我在这儿过的日子没多久,他们就把我卖了,做了一个大户人家少爷的小厮。”
石泰然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我也不晓得这幻境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大概是想叫我忆苦思甜吧。”
他们已经入了阵,可石泰然偏偏是最擅长破阵的那一个。
桀骜看着面前的兄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说都不记得了,可是连角落里放的半个馊馒头都还记得。
小时候的日子过得那样苦,他大概也是想哭的吧?
石泰然站起来擦了擦眼角:“这家伙该不会真的让我忆苦思甜吧?”
他走到门边试图将门推开,可门是锁死的,就这么个屋子就能困住他了?
石泰然再一次环顾四周,却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桀骜走到茅草堆边上——“石泰然,你瞧。”
那是一件小小的衣裳,袖子和下摆烂的已经不能穿了,就连这件衣服也是石泰然穿的,弟弟穿剩下的。
印象里父亲总是怀疑自己不是他的孩子,毕竟他和母亲样貌平平无奇,却生下像石泰然这么漂亮的小孩,属实是有些怪异。
至于母亲对父亲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所以哪怕父亲再怎么殴打自己母亲都不会帮他。
石泰然看着那件脏兮兮,后背还带着斑斑血迹的衣服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他被卖的那个晚上。
他爹又出去赌了,输的被人硬生生掰折了两根手指,家里面的东西都赔光了。
为了保命,他对人家说自己家里有个漂亮的小男孩,能卖个好价钱。
他长成这个样子,谁会相信他能生出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可如果真的把人打死了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赌坊的人跟着他一起回到家中,看到石泰然的那一刻惊为天人。
一个又穷又丑,看起来毫无特点的蠢货,竟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
“二十两,他把我卖了二十两,后来听说把他的二儿子也卖掉了,他的二儿子要更便宜一些,只值五两。”
“我被师傅带走的时候,还见到过,我那个小的时候便被爹妈养的骄纵无比的弟弟。”
做了人家的马夫,瘸了一条腿,低眉顺眼的,弓着背趴跪在那里坐人家的踏脚凳。
石泰然拎着这件衣服走到窗户边去轻轻一推——果然窗是可以推开的。
他带着桀骜从小小的院墙里跳出去:“去看热闹吧。”
似乎已经全然没有了解阵的心思。
桀骜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么,木讷的点了点头。
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追上了已经被接走的石泰然,孩子小小的一个,跟在一群大人的身后沉默不语。和现在意气风发的仙人堪称简直判若两人。
一共三个人,领头的那一个,时不时跟旁边矮胖子说点荤话,半点不避讳的石泰然。
“他们几个后来都死了。”
他活了几百年,这些人死了属实也算正常。
“我亲手杀的,我那时不过十岁,他们赌博吃酒之后陷入昏迷,我就想法子弄死了他们。”
“他们该死。”
“死在他们手上的男娃娃和女娃娃不计其数,或送进窑子或送进高等级的妓院。最开始他们也想把我送进妓院的。”
漂亮的小男孩,在妓院里很受变态们的欢迎。
“不过我运气比较好,刚被带到人牙子那里去,就有一位官老爷看上了我,把我带去给他家公子做伴读。”
也正因如此石泰然才能够识字,这也是石泰然对他说自己没过过几天苦日子的原因。
“那不如咱们就在这幻境之中把这群人都杀了,如何?”
让石泰然去伺候人,桀骜简直想都不敢想。
“杀了他们没有意义,杀了他们也不能破阵,这个阵法最终的目的是找到我的心结所在,我的遗憾。可我这一辈子活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遗憾。”
桀骜瞪大了眼睛:“没有遗憾,怎么可能?只要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便都是有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