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镇是一个很偏的地方。
路边没有明确的指示牌,并不好找。
主干道积水行不通,只能走旁路,为了节省时间,周斯聿和陈森一人守着一个路口给救护车指路。
车里只剩下姜行川、陈清念和一个昏迷的何苗。
姜行川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开始慢慢涣散,用衣服堵住的洞口还是有零星的雨水和风灌进来。
冰凉的雨水落在不断渗血的伤口处,冷得彻骨。
钢筋刺穿他的肩膀,另一端又插进了座椅上,他等于是被钉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
钻心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陈清念。”
他动了动唇,嗓子哑的厉害。
身旁的人动了一下,凑近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为了保持意识他已经把自己的下唇咬破,嫣然的红色像是陡然绽放在他唇间的血色罂粟,处处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血腥味弥漫在整个车厢,但奇怪的是,他的血没有那么凝重的铁锈味,而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
陈清念伸手,轻轻贴在他的额间。
掌心下一片滚烫,灼烧着她冰凉的指尖。
已经开始发高烧了。
姜行川察觉到额间的凉意,刚刚弥散的意识似有片刻回笼,他摊开另一只手,手心向上,放在腿上,声音越发的虚弱起来,“陈清念,我需要保持清醒,如果……你发现我眼睛闭上了,就掐我的手指。”
陈清念的眸子微微闪动。
她动了动唇,忽而发出一道轻柔的声音,她喊他:“恩人。”
姜行川怔了一下,随后苦笑。
“看来我是真的疼糊涂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他竟然听到哑巴说话了,还没头没尾地叫他恩人。
明明他们只认识三天而已。
“你冷吗?”
又是幻听。
姜行川抿了抿唇,明明他身上像一个滚烫的火炉,但他还是阵阵发冷,感觉像是掉入了冰窖,怎么都感受不到温暖。
他仰着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下垂的眼睑微微颤着,卷密纤长的睫毛此刻像是被风雨折了翅膀又丢了方向的蝶,处处透露着令人心疼的脆弱。
他像是在回答自己的幻听,也像是在喃喃自语,“冷……确实有点冷。”
这是姜行川为数不多露出的脆弱样子。
孱弱如病美人,颓败又靡丽。
陈清念挪了挪位置,双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他劲瘦的腰,抱住他半边身子。
少女的体温也并不高,甚至因为紧张还在隐隐发颤。
但是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一种淡淡的花香,让人闻了莫名的心安。
悦耳的声音缥缈空灵似来自很远很远的山谷。
她说,“恩人,你不能死。”
姜行川搁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最终也没推开靠过来的人。
笨蛋,这样也并不温暖。
但起码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安抚。
抱着就抱着吧,将死之人,哪还计较这些。
-
宋心瓷回到镇上的酒店,气愤之余把东西砸了满地。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姑姑,你不知道陈清念对我是什么态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摆脸色,然后还坐上了行川哥哥的车,害我在那儿等了整整一个小时。”
宋心瓷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
“我跟行川哥哥认识十几年,明明我才是跟他更亲近的人,这个陈清念才出现几次,就把行川哥哥抢走了。”
这个该死的哑巴!
还没回宋家就这样横刀夺爱。
要是回去了,岂不是要把属于她的所有宠爱都抢走?
“姑姑,我怎么办啊?”
宋曼华虽然也气愤,但起码还能保持理智。
“那个死哑巴,没学识没教养,在这个穷乡僻壤长大又没什么一技之长,她哪哪儿都不如你,又怎么可能跟你抢小姜爷。
再者说她可是跟姜牧城有婚约的人,她要是敢脚踏两只船,别说宋家,姜家都不可能放过她。”
姜家可是一个爱好体面的人。
尤其是姜老夫人,虽然已经年过七旬,但依旧手腕颇硬,掌握着姜家绝对话语权。
叔侄跟同一个女人纠缠不清,这传出去岂不成为上流社会的笑话了?
这样败坏门庭的事情姜老夫人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
“心瓷你放心吧,在姑姑眼里,宋家的宝贝千金只有你一个,她陈清念十几年前就被踢出了宋家,就算回来又能怎样?不过是用来联姻的工具罢了。”
宋心瓷咬了咬唇,心中还是不满。
“可是姑姑,凭什么那个哑巴就能跟姜家联姻?而我只能在行川哥哥后面当一个跟屁虫?”
明明她才是能配上姜家地位的那个。
-
镇上医院。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老夫人就赶了过来。
门刚一打开,人还没迈过门槛,老夫人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我的川宝儿怎么样了?川宝儿?川宝儿!”
床上的人满脸病容地躺着,恹白的皮肤透明似的能看到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这样虚弱的样子可把老夫人心疼坏了。
周斯聿见到来人,连忙起身相迎,“姜奶奶,行川刚刚睡下,他昨晚做了五个多小时的手术,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老夫人唉哟着靠近床,瞧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孙子,小脸蜡白,跟瘦了十斤似的。
“肩膀怎么样了?胳膊没影响吧,医生怎么说的,会不会有后遗症。”
“位置刚好避开了骨头和要害,目前来说应该不会有严重的后遗症,只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修养,短时间内不能提重物。”
老夫人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一点。
她长吁一口,“还好伤的不是右手,不耽误签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