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像是有几十年那样长,但她仿佛被困在了一颗鸡蛋中,除了那层坚硬的椭圆壁障,周围的一切都是空洞虚无的黑暗。
初时她还能感知到迅速衰败的身体,后来也渐渐忘却了。
黑暗退散,她终于能够以更有趣的视角观察周围的一切。
她叫饶其芳,出生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夏天很短,冬天很长,山间的风能在零下十几度算不得低的温度下仅用两小时冻死壮汉。
学校很远,路况很差,和她的成绩一样差,她自然而然的失去了进入高中当一个小有作为的做题家的机会。
考不上重点,考不到普高,家里是没有兴趣送她去更远的地方读一个够烂的高中或职高的。
她不在乎,她本来也不乐意学习,她喜欢大厉害。
他18我16,手长脚稳身强体壮,为什么要各自大老远的去相一个隔着几百公里远的亲呢,不如跑吧?
柔情蜜意,柴米油盐也是甜的,可也太甜了
她不止一次对着镜子垂涎自己的美色、赞美自己“你眼光真棒”,可不是为了博取认同感。
尤其,大厉害的老板把工资开的很足很足,假期压得很窄很窄的时候
她不可避免的开始多想,她其实还有些后悔把女儿养成了无话不谈又早熟的闺蜜,她脸上的任何表情都已经瞒不过那个死丫头了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沧这孩子不错。”她隔着满桌膨化食品的包装袋,郑重的对厉蕾丝说:“你不要再三心二意的!”
厉蕾丝低头看了眼校服上很萌的卡通简笔画,面色古怪目光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刻,她像是突然能够听到厉蕾丝的心声:饶其芳,你真的是在对我说吗,还是,只是在说服自己?为自己、为他找个合理的借口?
婚礼。
她和厉哥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祝福,如今她在台上,他却在台下,变成了祝福人群中平平无奇的一员,三年又三年,一切不过六年而已。
宾客如云、高朋满座。
当她看清婚礼的主持人和那个熟悉又陌生西装笔挺的身影时,如遭雷殛,脑中千丝万缕乱成一锅粥,心脏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跳动起来,狂跳,拼尽全力想要吼出的声音却变成了:“小心”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周围的一切都模湖混沌起来,饶其芳一会儿见到的是手执利刃煞气盈然西装革履的李沧和哭嚎的女儿,恍忽间又变成暗室中目光流淌着血色星河的“我妈超美”。
“老李沧?”
李沧发誓,他这一刻的体验是纯纯的没掺一丝假的濒死体验。
铺天盖地的冷汗在一瞬间从嵴背淋漓而下,裤兜子整个都是湿透了的,生命条被榨到只剩8都没这一个字能让他更贴近死亡。
“妈?妈!”厉蕾丝一声破音的尖叫,眼泪鼻涕湖了满脸,然后突然顿住,表情骤变,剑眉倒竖俏脸含煞:“饶其芳你个死女人!又骗老娘是吧!你损不损啊你!你下作!”
沧老师捂脸:“”
饶其芳垂目:“”
哭鸡尿嚎的大雷子可不大常见啊,老王在门外顶着摇摇欲坠的门框录了像,笑得跟嫂子给包了饺子一样无限愉悦。
暗室整个支撑结构在饶其芳清醒的一刻几乎被毁完,留下厉蕾丝祈愿加固以免别墅整体坍塌,李沧和饶其芳先行转移阵地。
当李沧把维持坐姿完全不能动弹、整个人干枯如坐化老尼一样的饶其芳抱出来时,金玉婧和孔菁巧差点没晕过去!
“我我的妈呀”
“芳芳,你”
李沧答道:“我妈没事,只是消耗太大,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对了孔姨,我妈那几棵参还在吗,先炖几锅汤熬几锅粥,我刚刚带来的那些已经吃完了。”
“好!好!
”
在李沧看来,饶其芳的生命之火如骄阳一般耀眼;在其他人看来,这头发都没剩几根的木乃尹怕是已经土埋半脖了。
尤其是金玉婧,李沧都解释八遍了,金玉婧手里的鸡毛掸子还是一刻没闲着,挥得飕飕作响鸡毛遍地
“啊?饶其芳?”
“你没把握你别搞那些危险动作啊?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你儿砸咋办,雷雷咋办,熊猫咋办,我和金鱼咋办?”
“你还算个人了?”
“今儿要不是雷雷把沧沧公主叫回来,老娘和孔姐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习武之人的问题老娘确实不懂得几个,老娘懂你就没安什么好心眼子,你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你也配这么多人关心你?”
“绝交!”
“老娘要和你绝交!这日子没法过了!”
满脸灰白色褶子、头发仅剩毛糙百十根的饶其芳呲着一口断得差不多的犬牙参差,细声细气的问:“要不先喝碗汤?”
“喝你个”
“三百九十年野山参,加了同年份的红参,对女人尤其补!”
“喝。”
“噗嗤”n
看着饶其芳一副耄耋老妪的模样,金玉婧和孔菁巧忧心忡忡的问:“不是说那该死的闭关已经过去了吗,成功了吗,她现在这样”
“是啊,不会一直都”
“不会。”李沧心有余季,至于到底在心有余季什么东西那旁人就无从得知了,总之他眼睛都不看人的:“内耗太大,以妈现在的程度,只需要几天时间反哺自身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到时候,用脱胎换骨来形容应该也不为过吧,几天,几周,最多不过一个月。”
金玉婧数落:“干得好事!瞅瞅给你好大儿吓的!”
饶其芳抿起没几颗牙的嘴,脸颊顿时扭曲成了一个很滑稽的形状,眯起亮得惊人仿佛能放出光来的眼睛,低眉顺眼。
反复确认饶其芳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后,该来的又来了,卡察卡察的闪光灯声响成一片,poss照,地铁老人手机,小合照大合照全家福。
饶其芳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