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
首辅值房里面。
内阁首辅刘健坐在主位上面,苍老面容上满是怒容。
次辅谢迁亦是满脸铁青,拳头都不自觉地紧握在了一起。
李东阳面无表情,似乎还很镇定,但从他不断起伏的胸脯来看,他心中同样不平静。
弘治朝中后期,内阁阁臣只有他们三人。
弘治帝即位之初,徐溥为首辅,刘健班列第二,后李东阳、谢迁先后入阁,同心辅政。
事有不可行之处,诸阁臣常共争之,等到徐溥致仕后,刘健与李东阳、谢迁三人参与军国要务,更被天下称为贤相。
时称“李公(李东阳)谋,刘公(刘健)断,谢公(谢迁)尤侃侃。”
即是指李东阳谋略高超,刘健办事果断,谢迁谈吐尤健。
但是这一次,不管是李公、刘公还是谢公,现在全都暴怒到了极点。
刘健将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
“这群阉人,全都该死!”
“他们为了争权夺利,竟敢拿陛下做局!”
刘健一开口,就为此事奠定了基调!
内阁这一次的诉求,或者说文臣缙绅这一次的诉求,那就是必须铲除掉小皇帝身边的那些宦官!
刘瑾,张永,谷大用……有一个算一个,杀光诛尽,一个都不能留!
为什么?
因为这几个宦官阉人该死!
他们三人执掌了内阁这么多年,任缙绅领袖这么多年,哪里看不出这背后的阴谋?
南苑乃是皇家猎场,怎会出现猛虎?
陛下游猎带上了羽林卫禁军,又怎会被猛虎独自追杀?
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羽林卫百户汤昊,骁勇到可搏杀猛虎,又怎么只是个区区百户?
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心田。
这场惊世骇俗的南苑猛虎案,可谓是疑点重重!
但这三位阁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案乃是内廷宦官所为,文臣缙绅没有插手其中。
毕竟现在朝堂之上的这些文臣缙绅,不管出身南方还是北方,大部分都与他们有着利益牵扯,都明白对方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说句不好听的,满朝缙绅,都没有这个胆子,更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而且,哪怕真有文臣缙绅参与其中,他们也早就会得到消息,然后废了这种蠢货!
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都绝不能拿皇帝陛下的安危开玩笑!
这是为人臣者的底线,更是绝不可触碰的逆鳞!
你今日敢拿小皇帝做局,明日就敢对小皇帝不利!
为了争夺内廷权力,竟然敢拿皇帝陛下做局,害得陛下险些命丧猛虎之口!
这等乱臣贼子,祸国殃民之徒,还留着干什么?
必须要杀光诛尽,一个不留!
内阁三位阁老里面,谢迁仪表堂堂,相貌俊伟,办事坚持原则,为人光明磊落,而且性子激进,颇有几分嫉恶如仇的意味。
而李东阳文采斐然,长袖善舞,乃是当代文坛领袖,门下府上宾客无数,这是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
至于内阁首辅刘健,从于大儒薛瑄,老成持重,他是个循吏,寻常小事不会轻易插手过问,一切照规矩办事就行了,除非是国政大计才会进言。
原本按照老首辅刘健的想法,等小皇帝再通过经筵日讲学习个年,成长为了一位合格的君主,他就会提出致仕,将朝政大权交还皇帝陛下。
毕竟眼下主少国疑,小皇帝又是个不太安分的主儿,他哪里敢真个让小皇帝亲政,以当今陛下顽劣性情,只怕会闹出大乱子来。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场南苑猛虎案突然爆发,害得小皇帝差点命丧虎口!
是以三位阁老现在全都出奇地暴怒了,不约而同地想要诛了刘瑾、张永这些阉人!
先帝爷可就只有当今陛下这么一根独苗啊?
你们这些天杀的阉人,是怎么敢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元辅,这八虎全都不能留!”
谢迁顺势提议,痛心疾首地低喝道:“这一次,必须要抓住机会除掉他们,否则只怕日后宫闱不宁,陛下还会遇到危险!”
刘健点了点头,看向了李东阳。
他不是一个独断专行之人,内阁所有事务,都是三人商量着来。
当然,因为刘健是内阁首辅地位崇高,而且年龄也大出了谢迁和李东阳整整一轮,所以主要还是以他的意见为准。
感受到了首辅大人的目光,李东阳当即也表态点头。
“阉人乱国,绝不能留!”
至此,三位内阁阁老达成了共识。
“既然如此,那就让下面的人去办吧!”
“这一次若有必要,老夫会亲自出手,势必要诛了那八虎阉人!”
谢迁和李东阳也连连点头。
倒是李东阳提了一嘴,或者说让他这个聪明人都感到不解的地方。
“元辅,那汤昊是怎么回事?”
“东瓯王四世孙汤胤勣真有这么个后人?”
听到这话,刘健眉头顿时一皱。
汤胤勣号称景泰十才子之一,与那刘溥同称“吟豪”。
这所谓的“景泰十才子”,他们的诗歌题材狭窄,多为赠答送别、咏物游历之作,成就不高,就是十个志趣相投、互相迎合的狂生罢了。
刘健哪里会去关注他们,所以对此事也不甚了解。
“此事,老夫也不知。”
“西涯的意思是……”
李东阳眉头一挑,说出了他的忧虑。
“下官是担心,此事或将成为勋贵武臣的契机!”
“若这汤昊真是汤胤勣的孙子,东瓯王的后人,那汤家复爵一事我们就无法再阻拦,但这只是一件小事,大不了给他们一个世侯就是了。”
“但如果不是呢?那此事可就有意思了!”
李东阳笑呵呵地开了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