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半低着头,亦步亦趋进入长公主寝室时,左右还有太监正忙着。正值花期的姚黄赵紫被撤了下去,换上几盆清水养着的睡莲。
当然,这个季节连花苞都尚未吐露,唯有几片伞状绿叶静卧在水面。
“殿下。”
纱帘由内撂起,薄如蝉翼的红纱轻裹胴体,勾勒出玲珑曲致的身姿。长公主梳洗完毕,长发披肩,见他来,眼底腾起亮光:“如何?礼物他收下了?可还喜欢?”
杨海便是被指派到达摩寺送礼的主事太监,他恭敬答道:“礼物圣僧收下了,非但喜欢,他还特地托奴才向殿下道谢。”
赵如意喜不胜收,当即打赏了这位办事得力的奴才,随后又向一直唱反调的心腹挑了挑眉。
看吧,纵然是圣僧,为了本殿,破个小小的色戒也不在话下!
阿桔:……
有没有一种可能,圣僧收下礼物,仅仅只是因为不想惹祸上身?
“所以,你为什么要收下这些东西?长公主又如何?我们达摩寺难不成还怕一个小小的长公主?”和尚长相周正,如今双眉拢得极紧,生出几分威严来。
也难怪他生气,作为伽莲的师兄,伽蓝大师向来对师弟敬护有加。伽莲现在收下这些礼,已经是惹火上身。
“我还不信,就算刚才把那太监赶回去,那位长公主还能拿我们怎么办?这天底下是有王法的,长公主就算权势再大,还能大得过皇上不?”
伽蓝怒气未遏,旁边的小师弟伽释却不赞同他:“可我听说,那位殿下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前朝廷里有个官员就是不肯收她的礼,后面就会被她以不敬之罪带回府里,再后面大家都说那官员也成了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到底是和尚,又年轻,提到最后四个字,伽释仍有几分羞涩。
“可现在师弟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伽蓝撩开灰色僧衣,径自与伽莲对坐,神情如乌云压顶,面色忧忧:“先是众目睽睽之下抱她入寺,尔后又是收下她的礼物。明日,这天下该如何看你?”
圣僧之名得来不易,竟要毁于一夕吗?
伽莲视线在他的师弟与师弟间逡巡,却弯起嘴角,沾不到他们半分忧色,只道:“天下如何看我,这点并无所谓。今日那位殿下既是无法上山,我助她一力,与她是男是女亦无所谓。”
“可方才那位主事来势汹汹,若不收下,达摩寺必不复平静。”
轻轻三言两语,伽蓝与伽释听明白了。
伽莲不惧名声受损,也不被那美艳公主的色相所惑,更是为了达摩寺才收下这些厚礼。
果然,论修为、论胸怀,他们自愧不如。
伽蓝汗颜,却也忿忿不平,“可恶。这样遂了那长公主的意,她肯定以为,连达摩寺也要屈服她的淫威之下。”
天亮后,圣僧收下长公主府厚礼一事定会不胫而走,到时伽莲此生就沾上赵如意的名,清誉尽毁。
伽释也被大师兄感染,露出愁色。
唯有伽莲,他看着这两人,嘴角笑意更深。他年方十八,可却有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
如今,向来四大皆空的眸中难得闪过狡黠。
“福祸相依,这世间因果,倒也不一定就如那位殿下所料……”
伽蓝与伽释瞬间来了精神。都这种境地了,莫非,伽莲还有办法扭转危机?
* * * *
天一亮,宫里便派人来匆匆来到公主府。
皇帝召见长公主。
然而,这人又被打发出府。
长公主身体抱恙,不去。
“抱恙”的长公主用完早膳,正抱着一本《心经》研读。当然,阿桔瞅着,主子打呵欠的次数越来越多。
别看长公主容易“见异思迁”,但最初心动时,可是很“上进”的。
按赵如意的说法,这是提前培养共同爱好,日后与小情人有聊不完的话。
只不过,上回是箫曲,上上回是刑律,再上上上回是舞剑……
这回的佛经,着实难啃了些。
赵如意双目盯着满纸的“依般若波罗蜜多”,很快眼皮垂下来,整颗头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
一道身影由外走进,吓得阿桔瞪大眼,正要跪下,却被对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那人放轻步伐,从赵如意手中抽出书,瞥过纸上内容时,眸色不禁黯下。
旁边阿桔暗暗观察,也为之心紧。
这时,手里倏然一空的赵如意晃然回过神,眨了眨眼,才意识到府里来了客人。
“是你啊?”她伸了个懒腰,才打发阿桔去沏茶。
对于这位贵客,阿桔半点不敢怠慢。这样的差事不敢假手她人,自己匆匆下去。
赵如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底下是贵妃椅,不过中间摆上小几,恰好将长椅分成两个座位。对方径自在对面坐下,俨然非常熟稔,俊美的面容正噙着笑看她。
“皇上日理万机,不在宫里批奏折,也要陪陪皇后吧?新婚燕尔,跑到本殿的公主府来作甚?”
这话极为大不道,可听的人却丝毫没有半分怒意。
皇帝,也就是赵墨,他无视于这位皇姐轻佻懒散的态度,只是将手里的《心经》合上,放于小几,面色如常说道:“你身体如何?又不肯进宫给太医瞧瞧。昨个儿人多,事也多,朕倒是疏忽了。”
赵如意勾起唇,端的是皮笑肉不笑:“皇上您自然是忙,放心,本殿无碍。”
“那便好。刺客一事,朕已命大理寺严查,不日便会还你个公道。”
赵如意俨然对这些没兴趣,径自打了个呵欠。
赵墨见状,目光又落在小几上那本《心经》,仿佛闲聊般,道:“朕记得你以前挺烦别人提到和尚尼姑的,怎么昨个儿去了趟达摩寺,当真收心养性了?”
赵如意眼尾瞥过那张儒雅俊秀的面孔,嗤笑:“行了,有话直话,别老拐弯抹角的,皇上不累,本殿都累了。”
赵墨目光沉了沉,终于才提及正事:“今日早朝前,朕就听到一个流言,说是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