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赵如意不是在高床暖枕中睁开眼,而是被疼痛唤醒。
右脚踝隐隐传来灼烧般的感受,赵如意下意识伸手,在半空却被截住。
“不能碰的。”那声音像是山间清风,柔柔的,闯进耳中。
赵如意恍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宽大温暖的怀抱中,鼻间还有淡淡的,混夹些许莲花与檀香味道。
是伽莲。
果然,抬眸便见那张俊美和煦的面孔。
清早依偎在美男怀中,嗯,这滋味当真不错!
连带着,长公主没有昨夜的暴跳如雷,平静许多,“你……就这么抱着我一夜?”
闻言,伽莲挺直腰杆,扶她坐好,才双手合十,行着佛礼:“阿弥陀佛。殿下,请恕贫僧无礼。只是昨夜殿下一直喊疼,贫僧也是无法。殿下若要怪罪,贫僧自当一力承担,万不会让殿下声名受损。”
坦坦荡荡,圣僧三言两语,便将昨夜之事揽于自己身上。
他没说是赵如意强行要抱。
赵如意双目灼灼盯他,胸口却淌过异样情绪。像是山间一只彩蝶,轻飘飘落在花瓣里。彩蝶又飞走了,只剩花瓣颤了又颤,还渗出蜜液来。
甜的。
她满心都是甜的。
伽莲太好了。长相是好的,性子也是好的,甚至连一直揽着过错上身的样子也是好的。
他好到……简直是圣人。
赵如意看着他,第一次仿佛要看透这张漂亮的皮囊,看进这底下的灵魂。
这个男人,从里到尾都是清澈澄明,像会发光似的。
她从来没遇过这样的男人。
这一刻,就连赵如意也理不清心中那股甜蜜又奇异的感觉。但她知道,伽莲,她无论如何是不会放手的。
伽莲自然无法得知眼前女人在想什么,“殿下,您既然已醒,贫僧带您回去吧。”
天亮了,山中野狼也不敢轻易出来。
昨夜的赵如意俨然是他的错觉般,眼前的女人,又恢复成那位骄矜的长公主。她张开双臂,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本殿伤成这样,只得有劳伽莲了。”
形势所迫,自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了。
伽莲打横将人抱起。与此同时,赵如意的长裙也沾了不少枯叶尘屑,顺带还像是碰到什么硬物。
“是什么?”
伽莲顿了顿,只看见枯叶下头像是掩着一块东西。
是块雕成花状样的木牌。
因赶着带赵如意回去治伤,伽莲也不作他想,只将木牌收起,然后抱着人走出山洞,往上一跃——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
大雄宝殿内,三拨人马齐齐坐着,谁也不肯走。
薛青竹是不甘、不舍又不敢,不敢逆着赵如意的意。
伽蓝这些人是怒气冲冲,谁都知道,长公主对圣僧虎视眈眈!
阿桔则是带着公主府的侍卫,压着这些人不能去后山。
所以,当伽莲抱着受伤的赵如意回来,殿中所有面孔都愕然愣住。
情况,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长公主受伤了!
这个事远远要比其他事来得重要。霎时间,大理寺和公主府的人立刻备好车马,将人送回去,同时还派人快马报到宫里。
赵如意什么也没说,秋眸只装着伽莲,其余的任由他们张罗。只不过临行前,她特地问了句:“后山桔梗花田的捕兽夹,谁放的?”
伽释头皮发麻,颤巍巍喊了句:“是、是小僧。”
赵如意目光投射过来,吓得他头上直冒汗。末了,却只听得长公主意味深长说道:“很好,本殿记住你了。”
伽释当场就要哭了。
等赵如意被人抬着走后,他泪眼汪汪地望向自己的师兄,却只换来对方摸了摸他的头顶,以及一声叹息。
“真是冤孽。”
这达摩寺,往后怕是不会太平罗。
***
不得不说,圣僧的预感是准的。
赵如意回去后,太医院院首李太医便急急带着人到公主府来。先是细细查看她的伤势,称赞完“圣僧处理及时”“达摩寺的伤药极好”云云,又替她重新换上御药,正如伽莲所言,捕兽夹只伤着肉,没伤到筋骨,后续只需静养,没有大碍。
太医院研制的药,不仅止血,还止疼。
脚没事了。
长公主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不消说,那个放捕兽夹的小秃驴,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嗯……师兄弟是吧?拿住那小秃驴,也就拿捏住伽莲了。
要不先把那小秃驴逮回来,打上几个板子,到时伽莲为了救他,说不定愿意从了自己?
正当赵如意想入非非时,府里又迎来一位至尊至贵的客人。
赵墨下了早朝,听到薛青竹上报的消息,当即坐不住了。
“怎么那么任性?”
床上的人右脚用木板夹着,包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看起来触目惊心。
向来儒雅的天子坐到床边,皱紧眉头,“太医怎么说?”
旁边候着的阿桔忙将太医的话报上来,赵墨总算松了口气,可眼中还是隐隐透出心疼,“这山野之地,处处藏着危险,查案之事有薛卿即可,你怎能轻易涉险,与那圣僧出门?”
赵如意别开脸,一脸无趣:“不就是本殿不小心踩中捕兽夹?伤都伤了,你也不必再说什么。”
见状,赵墨沉声道:“知道薛卿跟朕说了什么吗?是圣僧暗中引你去的后山,捕兽夹也是达摩寺的僧人故意放的……”
“你信吗?”赵如意瞥他一眼。
“自然不信。”
赵墨比任何人都清楚赵如意的性子。此事起源必不在伽莲,而是在自家皇姐身上。
可正因为如此,他更加难以平静,“圣僧那边,你别再去找他了。”
赵如意过去诸多荒唐,赵墨权当没看见。可如今她伤成这样,他不能任由她继续纠缠伽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