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缓缓下沉。
苏明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您知道吗?”辉书航突然说了一声,忽地就转了个话题:“其实恶意,是可以在血亲之间被转移的,您小的时候,血脉里其实是有能力成分的,您以前并不是废物。”
苏明安大口地呼吸着。
那股黑气涌入后,他只觉得连汲取空气都有些难。
而听了辉书航突然冒出来的话时,他只觉得,全身都像是有雷将他劈中了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在他还未出剑时,圣启轻声对他说的话:
……
【钦望,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能出殿吗?】
……
他明白过来了。
“圣启陛下他……其实一直希望能救下你。”辉书航说:“在得知您拥有恶龙的血脉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其移植到了他自己身上——代价是,陛下必须整日在殿内,压制身上的血脉,不能再见到一点光。
陛下以前非常喜欢外出……他喜欢在大陆游历,也喜欢巡视国度,改善人们的生活,但很快……他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说着,双手合十,语气虔诚:
“您还记着大殿里二楼的落地窗吗?那透进来的其实不是真正的光,只是因为陛下喜欢,我才为他营造了一个投光法阵。
不过,也正是这样,因为陛下分担了您身上的恶意,您才能平安活到了第十八年……不至于过早死去。而后,让我们见证了,您口中所说过的,【真正的未来】。”
“他还是要我死。”苏明安说:“如果钦望没能研究出觉醒法阵,圣启还是会选择送他上祭台,并不是因为他怜惜钦望,就可以决定他的命运。”
“是这样。”辉书航说:“但您是不是没能理解一个点。”
苏明安注视着她。
小萝莉酒红的眼眸酝酿着一层浅淡的光泽,在望向他时,那积蓄已久的情绪,似乎随时就要爆发而出。
“……主动转移了恶龙血脉的陛下,以及在您与陛下身边长久服侍,而主动分担了恶意的我。我们两个,也是大陆中,最大的恶意。”
胸口升腾起剧烈的膨胀感。
苏明安捂住胸口。
在忍受着那股黑气带来的痛苦时,在这一刻,所有的线索已经在他脑海里全部展露完毕。
许安娜是预言者,即使她拥有能力,由于长期居于正军驻地,她身上也会有着积蓄的恶意。
当她死后,她身上负担着的恶意汹涌而出,便化成了黑气,虽然不浓厚,但确实实质化地存在。
圣启也是这样。
在他杀死圣启后,圣启负担已久的,过于庞大的恶意一瞬间涌入他的体内,令他近乎于无法呼吸。
……怪不得,圣启一直以来都没有出手。
原来不是不想出手。
而是,这般庞大的恶意,已经让这位最高统治者痛苦到了这个地步。
辉书航的话,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
【……主动转移了恶龙血脉的陛下,以及在您与陛下身边长久服侍,而浸染了恶意的我,也是大陆中,最大的恶意。】
他忽然反应过来——在他眼里,那位利欲熏心的最高统治者,那位宣扬要统治愚民的神权狂热者,其实早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在这一天,除了要将他亲手送上祭台外,连着圣启他自己,也是要与他一起走上祭台的。包括辉书航也是。
无论钦望在不在,这两个人都要去死,因为他们三个,就是负担恶意最大的三个单体。
正是因为圣启与辉书航都要死,最高的统治人都要死,甚至正军广场上,这些仍不知情的贵族都要死。圣启根本就不在乎正军最后变成了什么样,能不能维系统治,在他看来,换来整座大陆的改变,比什么都重要。
那些作威作福的贵族,在这一天,都会死。
而接管这篇大陆的,会是那些儿戏一样的革命军。
革命军或许直到最后胜利都不会明白,他们的胜利,并不是自己浴血拼杀而来。
而是仅仅是因为对方【拱手相送】。
虽然都是为了这个大陆,双方却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式。
他突然想起了在圣启击杀晨阳,望向他的,悲伤的眼神。
……
【——为什么明明都是为了这个世界,我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
反转。
苏明安在上一周目完全没得到的信息,此时在他眼前清晰地展现。
在上一周目,面对着满眼废土,望着那方突然传来波动的正军广场时,他的心中还满是迷茫,不知道那个死亡结局代表者会不会突然出现,去用钦望的生命去换来一片盛世统治。
但现在,辉书航在告诉他,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注定要牺牲的准备。
这样,如果钦望真的选择了回来,回来参加这个成人礼,便可以在她和圣启都死后,风风光光地接管这座大陆的未来。
他们早就为他铺好了路。
苏明安握着剑,剑尖还滴着圣启的血。
他想起了早在一开始时,他还未睁眼,处在一片朦胧之时,听见的那段声音,声音极冷。
【——看好他。】
【在最后的时间到来前,我不允许出现任何错漏。】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位一向表现得自私冷酷至极,只顾着要把钦望推上祭台的大陆统治者,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苏明安望着下方,下方一片寂静无声。
风卷着雪花飞到他的脸上,他连剑都有些握不住。
他望着所有,跪下的,正在等待未知命运的,瑟瑟发抖的人们。
他的剑,一时不知道是该举起还是放下。
辉书航抬起了手。
在她无声地牵引下,广场上铺就的一条条红毯飞起,这看似奢靡无用的布置下,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法阵。
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