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凛转过街角。
普拉亚的大街小巷,依然还是原本的模样,他走过了这些在他看来依然十分熟悉的街道。
他看见了那家开了十几年的杂货铺、二街那一家卖酒的酒铺、以及总是喜欢站在门口,笑着招呼客人的旅馆姑娘……但她现在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老板娘。
在与他对视上时,老板娘朝他笑了一声,似乎不奇怪海上盛宴时间会有这种戴面具的怪人。
“客人。”她提着手里的竹篮,笑容依旧如十几年前那般一样:“住店吗?”
苏凛摇摇头,身子忽地被两个小孩子一撞。
“别跑——别跑——”
“就跑你追上我呀,你追过来啊”
一个寸头男孩,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从老板娘的身后窜了出来,宛如两只毛猴子。
他们拿着木质的刀剑胡乱挥舞,银铃般的笑闹声整条街道都能听见。
“嘿!吃我一剑!你死了!”
“没有!我反弹了!你这个该死的魂族,吃我一剑!”
“……不是说好你装魂族的吗,我今天是魂猎了,你赖皮!”
这样大的风雪,刹那间挡住了那站在门口,笑着看儿女打闹的老板娘。
苏凛身子一抖,手立刻扶上一旁的白墙,他的呼吸声在孩子们这一撞下变得有些急促。
风雪越来越大。
他抬脚,沉默着从这条熟悉的街道离开,一路走过大街小巷。
孩童的打闹声,女人幸福的笑容,被他的脚步甩在身后。
每看到一处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他都会用目光细细地描摹那片建筑和土地,像是要将眼前的画面永远印刻在心里。
他一直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眼神决绝而怀念。
……
他走入了一处阴暗,无人的小巷。
从盈着各色灯光的街道,走入黑暗的小巷后,外面的人间烟火被他彻底丢在了身后。
他坐在阴湿的垃圾堆旁,急促喘着气。
他在怀里掏着,动作缓慢而稳定,直至传出了一阵清脆的“叮铛”声。
那是几颗闪闪发光的红色晶石。
他捏住一颗,开始注入自己的记忆,而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每处理完一颗,他的神情便会苍白一分,等到所有的记忆之石全部保存完后,血色已经从他的脸上彻底消失。
此时的普拉亚已经渐渐入夜。天空显得愈发昏黑,像是泼满了浓墨。家家户户将晾晒的衣服、鱼干、海带等物收到室内,门窗关闭,暖黄的灯光从纱纸内透出,如同柔和的一个个月亮。
燃着柴火的,暖和的屋内,不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笑声,老人的咳嗽声,独特乐器的弹奏声……各色各样的声音交汇在一块,映照着各色人物的各色家庭,像以百家喜乐为薪柴,燃起了一片万家灯火。
——那上演在巷子之外的一幕幕,都是汇聚了生气的烟火人间。
怒号着的风灌进无人的小巷,天上渐渐落下了大块的冰雹。
听着外头居民们溢满幸福的声音,苏凛坐在巷子的垃圾堆旁,睁着眼。
远处,白蒙蒙的一片暮色,那是一片如同白色巨蛇一般匍匐睡眠的房屋。
他似乎看到,葛里那个光头的工程师正站在那里,在朝他憨笑。
披散着长发的眼镜女站在他的旁边,手里横着一本写满数据的笔记。
扎着黑色马尾的,干脆利落的魂猎部长也在那,她的身子挺得笔直,眼中满怀笑意。
……在这一刻,他仿佛觉着有一股强烈的白光照进他的双眼,它显得耀眼而夺目,像从天际的另一方架桥而来……直至架到了他的眼前。
……像有人站在他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流年已逝,故人无归。
“苏凛。”
湛蓝的光芒浮现。
年轻、美丽,五官如同神明雕塑而成的海妖,从他身上冒了出来。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含着复杂的情绪,凝视着她。
“……我亲爱的客人。”她轻声说:“我明明赐给了你永生,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的生命?”
苏凛微微抬头,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浑浊。
“你可以像那位获得我虚假灵魂的公主一样,剥夺他人的生命,让他们成为你新的肉体的培养皿,以延续你的‘永生’。”海妖说:“你看,那街道之上,有多少没有战斗力的弱小人类啊。杀掉他们,同化他们,选取他们之中最健康的一个……我的客人,你可以将你的灵魂,从你这将近腐朽的肉体之中脱离出来,继续活下去……活到这世界的终末,你是个幸运儿,你本该统治这片土地。”
苏凛没有理会诱惑他的海妖。
饭菜和烟火的味道从街头的房屋传来,夹杂着雪的寒冷和鱼的海腥味。
他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巷子口,金发蓝眼的青年。
“老师。”那青年似乎刚刚跑步赶来,还在大喘气:“老师,我来了。”
“米迦尔。”苏凛开口。
名为米迦尔的金发男人,立刻上前,扶住了快要倒下的苏凛。他的神情很急切,掩饰不住眼底里的悲伤。
“我选定的继承人,是你。”苏凛轻声说。
他的语声很沙哑,呼吸也很急促,看上去十分虚弱。
“很抱歉,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苏凛说。
“不。”米迦尔摇头:“继承您的记忆,您的面貌,您的能力,您的……一切之后,我一定会将这份得以庇护整个普拉亚的‘永生’延续下去。”
苏凛露出了笑容。
……
公主持有的,是代表“恶”的灵魂,所以她获得永生的方法,便是剥夺他人的生命,让他人成为“培养皿”,以延续她的生命。
她用这种充满恶意的手段,夺去别人的,成就自己的。
而苏凛……
而持有完整灵魂,对善恶有明确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