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提到了公民的层级理论。
公民依照天赋划分为“治国者”、“武士”、“劳动者”。它们分别代表智慧、勇敢、欲望。
其中,治国者最为聪慧而自由,他们不需要受到法律的束缚。而武士和劳动者,则在规则的限制下行动——如同高等人格者、中等人格者,以及劣等人格者。这样一来,就能造就一个被分级的理想城邦。
苏明安凝视着面前的黎明。
它平淡地回望着他,阐述着“理想国”的三层理念。
“……上述我所说的,只是最理想的情形。”黎明说:“然而,你也见到了,这座城邦根本没有那么理想化。因为害怕失去工作而大量服用玫血的人,身体崩坏而死;边缘区的劣等人格者,生活质量低下;部分团体沆瀣一气,钻情绪测量值的空子……”
“呜呜……”身旁的男人摇晃着铁链,他的头撞在墙上,淌出了血,和墙面恐怖的血印几乎黏在一起。
苏明安搭上扶手,操控轮椅后退。
耳边阿独还在欢快地唱“听我说谢谢你”,唱得越发动情悦耳,就是一个根本不会看场合的人工智障。
“送给你小心心,送你花一朵”
“你在我生命中,太多的感动”
“咔哒。”苏明安一巴掌扇上去,它瞬间安静了。
见此,黎明微微一笑,它淡色的眼中流转着轻微的电光
“数据是完善这座城邦的基石,博士。
“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更多的实验方案——更多的模拟路线——更多的演算结果。
“只有将每一个错误结果都演算出来,并将问题解决、修正,测量之城才能达成真正意义上的‘完美’。”
黎明的手搭上了他轮椅的扶手,它的声音靠得极近。
“由于人治可能会带来的偏差,会被我一点点测量、调整。让一切趋近于‘最好’——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能抹除一切失误。
只有我的存在,才能在这样艰难的世界环境下,让大多数人生活得更好,得到各自的幸福。
所以,我希望,您能继续帮助我……切除掉那些生根于城邦之上腐烂的血肉。”
它似乎想碰触他,透明的投影贴得极近。
“帮助你?”苏明安说。
“比如,继续您的‘测量’事业。”黎明说:“无论是为他人安排死亡结局,或是去边缘区探视,或是会见鹰犬等组织的首领……您本来就在做这些事情。
‘测量’,意为,为城邦添加变量——只要有了改变,就有更多推演的可能,这些反馈上来的数据,会为这座城邦的‘完美’而添砖加瓦。”
“包括制造玫血?”苏明安说。
“当然,亚撒博士,这是最好的‘测量’之一。”黎明提高了音量,它模拟出的温和笑容,在地下室的血色中分外柔和:“【名为玫血的成瘾性精神药物,在测量之城大规模流传】——这是很好的一次案例观测。
我们看到了许多丰富多彩的城邦居民——心怀鬼胎者、投机取巧者、身居高位而从中取利者、宁愿身体衰败也要留住工作的居民、或是单纯寻求刺激的小青年……他们都是极好的‘测量’对象。如果不是玫血的诱导,我们观测不到他们会做出的特殊行为。”
苏明安再度微微后退,哪怕对方是模拟出来的形象,他也不习惯和人贴得过近。
“包括小眉那样的女孩子,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也只是‘测量材料’?”苏明安冷声道。
“当然。”黎明说:“这座城邦的所有人,都是让‘测量’变得更完美的材料。”
又理性,又荒谬,但偏偏必须承认这种城邦制度的合理性——这就是苏明安此时的感受。
用活生生的生命去作数据实验,拿玫血、军火、利益等罪恶变量掺入其中,故意诱导人们犯罪、死亡,以观测更多的人类情感数据、不同人格者的差别行动,来汇总数据,以此完善黎明系统。
以此达成【资源完美调配、人尽其才】的局面。
——这是人类在当前末世之下,一项奇迹般的创造性结果。
若写上史书,供后来活下来的后人阅读,那么它将被写为【人类在极端困难之下保存文明火种的奇迹手段】,亚撒·阿克托更是会被歌颂为人类文明的英雄。
若是在副本开局,苏明安也会认为这很合理,这简直是天才般的理念,人类文明居然因为一个智脑而存续了下去。
人类没有因为抢夺生存资源而杀个你死我活,也没有领导层彼此刺杀来内耗高智商人群,只凭借一个“测量”就划分出了合适的三个阶层,只牺牲最
但在看到小眉的生活后,他稍微有些犹豫——对于她这种人而言,被评判为劣等人格,注定无法翻身的一生,太残忍了。这种残忍是一种隐患。
但不可避免,他有些被说服了。
黎明系统的观点——真的和他相当一致,亚撒·阿克托的这一城邦测量理念,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凝视着黎明。
“——那我呢?”他说:“黎明,在你眼中,我算什么?”
他看了一眼那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彘。
这个人被生生剜去了眼睛,割掉了舌头,砍断了双腿,箍住了双手,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这是亚撒·阿克托?
那他是谁?
难道他也是一个可以被变成这种人彘的“亚撒·阿克托”?
“咔嚓”一声。
苏明安的身形一歪,左后方轮椅的一角微微抬高,车轮似乎碾到了什么东西。
细碎的“咔嚓”声不断从下方传来。
苏明安迅速低头观察。
下一刻,直观的恐慌,如同洪水一样淹没了他的大脑。
他看见了一片惨白。
轮椅之下,是被碾碎了的无数枯骨,碎裂的小腿骨、大腿骨、髌骨、手骨……甚至还有如同蛋壳般开了一半的人类颅骨。
它们有的还呈现完整的形态,有的已经被车轮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