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四个月挥之不去的任务栏,只有她悠扬的歌声。
只有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真切地活着。
“你是我万水千山的冒险,要找的标记点~
你是分割我人生的线,又将它们相连……”
凌晨七点,他们抵达世界尽头。
0与1的数据如同一道天堑,在他们面前流淌,世界边缘的景色很奇特,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数据流深渊。
轮椅缓缓落地,她的歌声止音。
“这里应该安全了。”苏明安打算将她放下。任何战火都不会波及到世界边缘。
他拉住她纤细而坚硬的手,想让她下来。
玥玥却同样攥紧他的手,好像不想离开。
“下来吧,我们已经到这了。”苏明安说。
“好啦,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你,回去吧。”玥玥像哄孩子一样安慰他“而且,时间已经不多了。”
“什么时间?”
“你的回档时间点,已经快要定格了。”
苏明安怔住,未经多想,他下意识“嗯”了一声。
他往前走了半步,想将她放下,却突然察觉到不对。
下一刻,惊骇像是雷霆一般炸响在他的脑海。
【回档点快要定格了……】
为什么玥玥会说这样的话?
陡然之间,他推开她,眼前突然闯进了血红的色彩。
等等……
他后退一步,眼前的景象像是烟花一般炸开——
“呼……”
他突然感受到空气中令人疼痛的灼热,胸口骤然蒸腾起沉闷的失重感。远方浮现了橙红的蘑菇云,和如同圆环一样的,向外扩散的火光。
痛苦和癫狂犹如利爪刺穿了他,后背已渗出一层绵密冷汗。
神明悠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核爆早在一小时前已经爆发,你终于恢复理智了……”
苏明安的视野,犹如一张骤然染上色彩的相片。
那远方——远方自由的风——原来那根本不是风。
那空中流淌着的不是黎明——是鲜血一般漂浮着黑灰和人体组织的天空。
城市的废墟远望可见,土地遍布千万枯骨。
而他立在世界边缘,在核爆余温中,如同一个逃犯。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源光一直护在他身周,为他挡住了这些核辐射,他好像是唯一的幸存者。
自凌晨六点,看见安静的医院被核爆瞬间摧毁,看见所有庆祝福缘节的人一同死于核爆之中,看着孩童沦为飞灰和焦黑的尸体,看见小贩们在火中痛苦奔逃的那一刻——他崩溃了。
攀升的压力与如同海啸般的负面情绪淹没了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根本没有不阻止核爆的这条路。
所有的美好都将被掩埋,这不过一场注定被埋在时间线里的回忆。他的记忆会成为她的坟墓。
于是他在崩溃前,为自己编织了一场飞鸟升入天空的幻梦。
【成功了!明安!六点已经过了,我们看到黎明了!】
他想象了她的歌声……她柔和而充满幻梦感的歌声……
她高高扬起的黑发,她如同白鸽般的袍踞……
还有一直坐在轮椅上的她……
他缓缓地回头,看向轮椅上的她。
笼罩在他眼前的迷雾渐渐退去,显露出玥玥此时真实的形貌。
——那是一具焦黑的少女骨骼。
没有高高竖起的马尾,没有翩飞的袍裾,没有她的眼眸,甚至没有光滑的皮肤。
她的双腿之下化为粉末,黏腻着链接在她的尾椎骨,指骨纤细焦黑紧紧攥着他的手,脊椎骨向前弯曲,临死前似乎想要抱紧他。
他如梦初醒,骤然想起了凌晨六点的那个时刻,玻璃“哗啦啦”被冲击力冲碎,万物都被死亡倾轧,无数灿烂的光芒透过窗帘向他们奔涌,她的表情像是相片一样固定,在爆裂的一瞬间化为火光消散。
核爆之中,她死在了他的怀里,双腿被烧断,全身皮肉溃烂焦黑,直至化为一具枯骨,黑发都在火焰中灼烧……她不动了。
他当时僵硬地看着这一幕,将她的枯骨抱在了轮椅上,脑补了她会说的话。
【我坐了一晚上腿都麻了,走不动,可以坐你的轮椅吗……】
“……”
他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劲,却下意识往合理解释的方向修正,认为什么都没发生。
她明明已经动不了了,他一直在和一具枯骨聊天,却还当她活着。
他甚至潜意识都开始求救,他幻觉中的玥玥叫他回去,叫他不要再来……
【开心吗?】
他的瞳孔剧烈颤抖,与她四目相对,但下一刻他只能看见她失去眼珠的头骨。
他攥紧她的手,像与她缔结契约,但她柔软的皮肤消失了,只剩下坚硬而滚烫的掌骨。
幻觉与残忍的现实在这一刻交错。
他头上的银杏叶片同样被源光保护得完好,原来亚撒·阿克托根本不会因核爆而死去,世界的源光会保护他,痛苦死去的只会是其他人。
银杏叶片泛着一层血色的边缘光。
——如同他同样血红的眼睛。
他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
仿佛被抽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如果真的有下一个新年……”
下意识想留住她,下意识想和她过年。
“要听你说之前没有说完的小说……”
想给她念故事,和她分享过去,和她憧憬未来,和她一起放飞浮空灯……
“要和你说话,直到凌晨……”
“要和你学钢琴,和你打游戏……”
幻想看她唱歌的样子,看她如同飞鸟高歌。
他载着她冲过血日与核爆,载着她去世界边缘,幻想和她在黎明间旅游……
想和她一起。
想和她活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