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车门的一瞬间,暴雨如千万条银丝从空中洒落。
汪明明撑着伞踩进水里,脏污溅上他的膝盖。
涵寒戴上厚厚的口罩,穿上胶鞋。
“这座城市……”尚齐仰起头:“就是黑雾病最严重的区域之一吗?”
支起的救济棚标着黯淡的红十字,颓倾的建筑犹如惨白色的豆腐块,与繁华的都市宛如两个世界。
“行行好吧,大人们,给点吧……”看到苏明安四人整齐的衣衫,面黄肌瘦的人们立刻凑了上来,向他们讨钱。
“哎,哎……”涵寒望着他们的脸,尖叫出来。
这些人的脸上、脖颈、手掌都是黑色斑块,他们像丧尸一样朝几人涌来,染满黑斑的手想要抓上几人的手臂。
“唰!”
几张钞票飞过,映入苍白的大雨中。人们立刻转移了目标,朝着钞票扑去,其姿态颇像数十头抢夺野兔的凶兽。
但他们曾经也只是普通的居民,有着稳定的工作、窄小而温馨的住房。
穷病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疾病,它会压碎人的脊梁骨,掠夺他们的美好品质,让他们的眼里除了金钱之外,什么都不剩。
苏明安将钞票洒入雨中,风吹起了它们,也吹走了凶恶的人潮。他撑起伞——一支鲜红的伞。
黑黑白白的城市间,唯一一抹鲜红的伞。伞下一只苍白的手。
红绿灯变换,雨丝雾蒙蒙之间,这抹鲜红挤入了人们黑白灰三色的伞布中,仿佛一滴落入黑河中的鲜血。年轻的黑发青年大踏步地往前走,大雨顺着斜斜的长风洒在他的脸上,洗涤着他脸上沾染到的灰尘。
他握紧鲜红的伞,贯穿黑白之间,越走越深,直入城市之中,仿佛一一条刺入城市心脉的动脉血管。
汪明明、涵寒和尚齐三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撑起伞跟在他的身后。
“苏小白!你以前真的只是高中生吗?你好懂啊,知道用钞票引开他们。”汪明明略带敬佩地看着苏明安。
“嗯。”苏明安向前走。
“苏小白,我看你有个桃花袖扣?好漂亮,在哪买的啊?”涵寒一眼就瞧见了苏明安握伞的手,袖口有一枚桃花袖扣。
苏明安低头看了一眼,这桃花袖扣是萧景三给他的。萧景三说这是“天使大人的独特标志”,为了不扣萧景三好感度,苏明安没摘下。
“黑雾里捡的。”苏明安说。
涵寒一愣,脸上露出笑容:“我原本以为你是那种埋头学习的学霸。现在我发现,原来你也很会开玩笑嘛。这是不是女朋友送的?你非要说在黑雾里捡的。”
苏明安没有回答。
“这是桃花的样子哎,现在世界上应该没有真正的桃花树了吧。”汪明明凑过来,眼里写满了憧憬:“我听说以前是有桃花的,不像现在,我们看到的大多都是化学物质造的假桃花。”
汪明明没有见过黑雾爆发前的世界。
听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前,这世上是有漫山遍野的桃花树的,有旷野与山林,有鸟雀相逢与呦呦鹿鸣。有漂亮的白百合与红玫瑰,鲜花盛开时比任何虚构的游戏都要美丽。
黑雾爆发后,环境一天比一天差。如今人类只能在互联网和梦巡游戏里看到虚构的美丽。
世界变得一天比一天冰冷,互联网逐渐取代了一切情感。内卷与生存环境的压制下,人们也不爱笑了。
汪明明自小就对历史很感兴趣,他总觉得,在黑雾爆发前的时代,一定是一个特别美丽自然的时代。
“历史。”苏明安呢喃着。
历史断层了数百年,人们无法追溯踪迹。
人类的书籍、互联网、大脑里都只剩下了短短十几年。仿佛人类的历史就这么短短十几年,之前的都不再有。
曾经有无数人试图追溯更久远的历史,却一无所获。如果在网上搜索“几百年前”“历史”之类的名词,只会得到error(错误)的提示。苏明安早已察觉,那段被抹杀的历史,一定藏着非常重要的事情。
一千年前,异种王沉睡,旧神陨落——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神灵会统治这个世界?黑雾到底为什么爆发?
这些疑问因为日渐庞大的生活压力、疯狂内卷的社会环境,成为了茶余饭后的笑料,无人追溯。
“唰啦啦啦”雨点落在鲜红的伞面,一颗一颗落下,透着伞面的色泽,像是一滴滴鲜红的血。
汪明明望着这座城市的荒芜与贫瘠,开口道:“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在一本插图书上,看到了桃花树的样子。不过后来,那本书因为‘涉及对历史的记录’,被圣盟军搜刮后拿去烧毁了。”
“我那时就在想,我一定要尝尝桃花酿是什么味道的。书上说会有一股醇香的味道。还有星空……我爸爸曾经是一名天文管理员,他会经常抬头仰望星空,他告诉我,星空是莹蓝色的。但后来,天文馆被封闭了,神灵不再允许人们抬头仰望星空。”
涵寒惊讶道:“天文馆也被封闭了吗?”
“是啊,这应该是几年前的一道神谕了,自那道神谕后,世界的几万家天文馆都被封闭了。”汪明明露出苦笑:
“所有人都在低头疯狂内卷,还有谁会抬头仰望星空呢?”
苏明安撑着伞,向前走。
他已经看到了他们这次搜查的目的地——那是一栋颓倾的烂尾楼。
据说,这栋楼里有着与“方舟计划”相关的蛛丝马迹,这还是诺尔告知苏明安的,不然很难查到。
“那你爸爸作为天文馆的工作人员,是不是丢了工作啊。”涵寒的声音响在苏明安身后。
“……没有。”汪明明说。
“哎?天文馆不是被封锁了吗?”涵寒惊讶道。
汪明明手中的伞柄在摇晃,透露出他既不平静的心绪:
“他工作到了最后一刻。”
“神谕下达的那一天,我爸知道,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抬头仰望星空了。于是他一直待在那座天文馆里,直到最后一刻。”
“他拉着我的手,让我记住每一颗星星的样子,告诉我,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