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抬起头。
第四十五幅画的男人表情坚毅,玻璃瓶在他手上散发着璀璨的光晕,仿佛一枚正在燃烧的火种。
苏明安专注地注视这幅画,直至沉入其中。
……
【no45lkthefire(传火者)·tang(唐)】
……
唐在接到玻璃瓶时,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责任重大。
特效药伴随着死亡率高、不稳定等问题。如今他手中只有一份样品,必须尽快研究出更多的备份。
他立刻联系上了自己的挚友——都市守护部副部长,苏世泽。
明亮的会议厅内,他们双手交握。
“这件事只能私下进行,都市守护部作为守序组织,不能公开违抗神谕。”苏世泽是一位中年人,他劝道:“唐,你确定要揽下这个烫手的事情吗?”
唐低头,注视着手里的玻璃瓶。它呈现瑰丽的蓝色,仿佛无尽星海在小小的玻璃瓶内游荡。
“你看它多像代表希望的星辰啊。”唐说。
简单的话语,却瞬间让苏世泽明白,他们不会回头了。
“如果我们都不能坚定立场,这枚火种还能传向何方呢?前面的四十四个人,不正是为了将它递给我们,才牺牲的吗?”唐说。
苏世泽拍了拍唐的肩。这个动作,表示他会一直站在唐的身边。
这次会面后,人类自救联盟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很快,圣盟军向人类自救联盟宣战。
与之前四十四人不同的是——这一次,不再是圣盟军单方面的追杀,不再是四十四人无力的逃跑和死亡。
——而终于成了一场力量对等的战争。
为了保存火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大型战争。
轮到了第四十五人唐,火种方终于有了反抗的力量,而不是只能狼狈地四处奔逃。
苏世泽去联络能够改善特效药的研究所,唐则负责统领这场战争。
唐早已预料到了未来的惨烈。
——战争不是轻松的事情,甚至远比之前的火种传递更为惨重。光是战场上的几分钟,就会远远超过“四十四”的这个伤亡数字。死亡名单每一天都会呈递到唐的手中。
而他拿着写着将士们名字的平板,将他们的名字尽可能地记住。
奥迪斯(otis)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平时最喜欢的就是母亲和外婆手工制作的石板画,他不会让这份文化遗产泯没。他在向唐承诺时,笑容比篝火还要热烈。
劳逊(wn)是个中年人,他的妻子最喜欢蓝色的玫瑰花,家乡到处都是盛开的花朵。他不想让这份美好消失。他拍着胸膛大声保证着,眼里有光。
蜜雪莉雅(ichelle)是一名军事老师。她一直记录着人们尚未忘却的歌谣与画作。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却让人能听出她的坚定。
她想,等到战争结束,她可以再度回去教书。她想当一名历史老师,把人们忘却的那些厚重的记忆,全都告诉孩子们,包括她那刚满四岁的小女儿。
——你们的世界其实很漫长,历史也很饱满。无数人用生命帮你们换回了这些,请记住它们。
——而唐听着他们的祈愿、期盼、志向。阳光之下,他们高高挥着手,诉说着必胜的心愿,仿佛要一步踏入到灿烂的未来里去。
“盟主,我们去了!”
“平安回来。”
第一道枪声锐利地响起,符篆燃烧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布帛撕裂声,血肉开裂声……依次响起。嘶嘶啦啦,滴滴答答,仿佛晨露与叶片敲打的声音。
他的手中,平板上的名字一个个暗去,死亡的数字在他眼里逐渐变得堆叠不清,仿佛一条条负重的灵魂。
左胸口的玻璃瓶重若千斤,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逐渐无法呼吸。
深夜,他会满头大汗地惊醒,下意识念起逝者的姓名与死亡年月,因为逝者们曾说过——不想被人忘记。亡者的姓名与形貌寄托在他的心里,这是他自以为的责任。
他替他们记下愿望。
替他们留住坟冢。
替他们诉说对生者的留恋与期望。
直到他记住的大多数人都成为了他脑中的枯骨——仿佛他们的名姓已于他的脑海永生。
这一瞬间,
——他仿佛也成了一条死不掉的亡灵。
“盟主。对……不起,拜托您……别让我的妈妈和外婆……知道我的死讯……”
“蓝色的玫瑰花……真好看啊,盟主。我的妻子一直很喜欢,战争结束后,您能……帮我带给她吗……”
“歌谣、画作、文学……我依然祈盼着想要留住它们,教给孩子们。可是……凭我……已经做不到了……咳,咳咳咳……但是,除了我以外……会有人……去……做的。那样,那样就好……”
“盟主,你要……活下去……玻璃瓶……星辰……活下去……”
“……”
无数声音回荡在他的脑中,愈发模糊不清。
他有时候会恍惚地抬起头,觉得自己是否已经死去?
他有时候会突然对着镜子呕吐,仿佛镜子中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具满脸鲜血、刀伤、剑伤、弹痕与烧伤的尸体。
……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吗?
……还是说注定是无望的反抗?
以渺小挑战阔远,以卑微战胜至高。
他擦拭着镜面,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四十四人堆积在他身上的尸骨,他们低着头,正在与他紧紧相拥。
承载了他们的记忆,他时常会忘了自己是谁——有时他会觉得自己是正在研究特效药的医生蒂娜,捂着左胸口的玻璃瓶拼命奔跑。有时他觉得自己正背着一背包画纸,在寒风凛冽的路上禹禹前行。
有时他会眷恋起红烧排骨的味道,望着桌上的菜碟,他总会在记忆里找到一位会做红烧排骨和鸡汤的妈妈。有时他又会下意识泡一杯带着枸杞的热水,一边想着一位与他素未相识的老班长,一边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