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绸带飘起,他与漫山遍野的阳光一同躬身,朝苏明安致以故乡的礼节。
“……所以,诺尔·阿金妮,在此致以最高的敬意,苏明安。”
“宇宙中有数不尽的星球,也有亿万种可能。人类的诞生只是宇宙中的短短一瞬,也是几亿分之一受精卵的奇迹。但只要我们诞生于这世界上,死亡便会是确定的‘可能性’。”
“是顺其自然地死,还是痛苦地生,我们所能持有的唯有‘看法’,你却‘实践’了它。”
“你告诉我——‘死是人类之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确知而不确定,超不过的可能性’,但你直面它却不拥抱它,你眷恋它却又推开它,你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地陪伴了它。”
苏明安。
即使你知道这可能是回档也救不回来的死亡——你依然没有退避。
我曾以为你的勇敢都建立在“我有死亡回档,所以我不会死”之上,但在那一瞬间,你的勇气完全超越了“死亡回档”的权柄,直视了死亡本身。
那一刻,你真正拥有了“牺牲”的实质。
……
“你拥有令我震撼的勇敢,苏明安。”
……
当话音终结,最后一寸长夜在远方褪尽。
那一瞬间,苏明安仿佛看见了——苏醒的大地上,折射出万千紫红的光芒,火烧云般的朝霞下——藐视寒夜的日光熄灭了雪,唤醒了人世间。
一朵花的美丽在于它曾经凋谢过。
一个人的珍贵在于他即使曾经离死亡如此之近,却从不曾沉溺它、拥抱它。不会因为“休息”而陷落于死亡。
向着死亡而生存——
——我知道我的死亡会是一个既定的事件,它会在某一天到来,也许离我十分近,只有二十岁的期限,也许离我十分远,甚至藏匿于我的后半生,直到我白发苍苍而老去。
——它不会给我提供额外的意义、价值和情绪,但我只要临界于此,本真就会一直存在。即使毫无意义的一切,都将生发出意义,直到一切可能不再可能的可能性发生。
——我知道我将重新被抛入这人世间,直至实现理论上真正的自由——面对死亡的自由。
——那一刻,我的理想才真正践行了意义。
——那一刻,才超越了“权柄”本身。
……
苏明安张开嘴,想要安抚诺尔,可他依然很难说话,精神上的损伤太严重了,他实在太虚弱。
于是,诺尔上前一步,扶住了虚弱的他。
蓝玫瑰绸带在风中摇曳着,太阳从东山露出脸,它朝着融化的积雪放肆地放声大笑。
日光随着笑声张扬地飚射,直至深邃无边的金红色遍布了他们的脸颊。
笑声遮蔽了遥远的哭声,少年的笑颜像是一朵太阳花。
苏明安就在这一瞬间,透过诺尔矮矮的肩膀,在火烧云般的朝霞中抬起眼皮——
……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太阳花。
……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
这次,终于是为着自己的生。
……
“诺尔·阿金妮。”
“嗯。”
“我很想活下去。”
“我知道。”
“一直都……很想活下去。”
“嗯。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