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仿佛意味着连走马灯都结束了。
“苏……”
她用最后的力气,执着地握住画笔,她想最后……为这幅画,写上他的名字。她想最后一次写他的名字。
几十年没哭泣的眼睛落下泪水,眼眶一片湿热。白发在脸侧飘荡,恍若冬夜的霜雪。她愣愣地盯着画纸看,魇住了似的。
她这辈子没上过学,没识几个词。
唯一会写的几个词,就是他的名字。只有模糊不清的音节,她甚至不知道他的音节指代的是哪几个词。以至于现在要在画上写他的名字,她只能写下音节。
到了最后,她竟连他的名字都写不出。
笔尖停了很久,呼吸越发缓慢,她在无数个同音词中,慢慢地写下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词汇,也许这根本不是他的名字。
“……凛。”
希望这是你的名字。
希望……我最后,写对了。
画笔落下。
浑身的病痛席卷而来,海风亲吻她的发梢。早已疼痛不已的心,却好像听到了……
一阵脚步声。
“嗒,嗒,嗒。”
恍惚间,仿佛一位身披黑袍的青年,朝她走来。海风猎猎,他的黑发随风扬起,露出眉下璀璨的金,依旧是如昔面容。
大雪落上他的发丝,与她染上相近的发色。仿佛此生,他终于在她眼前白了头。
半百过,一生短。
她垂垂老矣,少年郎却一如初见。
奇怪了……
她明明没有给画点上眼睛,整幅画都被墨迹污染了,为什么他就出现了呢?
她的视线朦胧片刻,脑中思维迟滞,忽而明白……原来,这是她临死前的幻觉。
她这一生太短了,她太不放过自己了,她太固执了。直到最后一刻,她才终于放过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欺骗的幻觉。
幻觉也好……幻觉也好啊……
至少,那些懦弱已久的言语……她终于敢说出口了。
【我好想你……】她向前伸手,已是泪流满面,胸腔传来破风箱般的声音,说不出具体的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喉咙的声音。
可他是幻觉,所以他当然听懂了她的话。他迎着风雪,握住她的手,缓缓蹲到她面前,抚平她脸上疾病的瘢痕。
雪粒一点点融化于她的脸庞,和酸涩的泪水混杂着流下。
【抱歉。】他说。
她知道,即使是幻觉,他也不会给她肯定的答案。他从没有给她恋爱的暧昧假象,一直是她在期待。
【没……关……系……】她抬起手,想抚上他的脸,明明是面对幻觉,她犹豫一秒,却还是低了几分,只是节制地抚上了他的肩:【可以……了。】
得到答案,已经可以了。
她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
【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少女,我没有答应她,之后她嫁人了,有了幸福的生活。我以为……】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我以为,你也会找到一个更适合的人,你也会拥抱属于你的幸福,所以我果断离开了。
却没想到……名唤“姜音”的少女,原来这么固执。时间流淌得太快了,当他回来,已经晚了。
【抱歉。】他再度重复了一次,但仍然没有任何额外的答案。
姜音将新买的玻璃瓶,从怀里露出来,它已经被焐热了,雏菊早已枯萎。她终于可以展示……少女在镜子前练习无数次遍的表白。
这是……
她成功说出了口。
【小凛。我喜欢你,从
【硬要说,就是你的眉眼,我很喜欢。你的神情,我也喜欢。你坐在屋檐上的样子,我还是喜欢。你问我茶好不好喝的神态,我依然喜欢……我好想抛掉这种感情,这样也不会这么痛苦了,但就是怎么也抛不掉。如果有来世,你还是没办法答应我,就不要和我见面了。要不然,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喜欢上你的。那太痛苦了,不要了……】
【或者,下一世,下一世……让我也变成一个长生种吧。不再是仅仅几十年的寿命,我也可以像你一样长生,那样的话……也许答案就会不一样了吧。可是太晚了,只有面对幻觉的时候,我才敢说出口……】
如果,如果再勇敢一点……
如果我的寿命再长一点……
你是不是会……
“哗啦。”
白发垂落,头颅歪斜,还没有说完的话,忽而寂静无声。
满膝白纸,尽数落地。
纸上皆是青年未成形的轮廓。
仿佛在回应她的阖目,远方传来海的声响,一颗寂静的流星,从天际坠落。
好似白昼自天边翻滚,浪潮般纷涌。
一袭大袄的老太太,坐在陈旧的长椅上,手里紧紧捏着那张没画完的画,停止了呼吸。
啪的一声,
水墨染开,手臂自然垂落。一切回荡在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街坊的闲话声。
乌篷船剪开水面的波澜声。
檐上白鸟的鸣叫声。
陈旧椅子最后的吱呀声。
一滴泪水落在地上的轻微声。
缝纫机的脚踏板声。
几十年的等待与爱。
一直明知道答案的表白。
不会有回音的过去。
霜雪落满老人的白发。
座椅上的长眠,恍若永恒。
青年缓缓蹲下,捡起地上的玻璃瓶。这是姜音几天前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在早市买的玻璃瓶,几天过去了,瓶口的雏菊已经枯萎。
而后,他轻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瓶,雏菊依然水嫩。这是姜音几十年前遗落在屋檐上的玻璃瓶,他依然让雏菊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两只玻璃瓶,缓缓握在他的手中。一朵枯死,一朵如初。
天际流星坠落,似白昼拖曳长痕。他的阴影投射在阖目的老奶奶身上,挡着街边的灯光。她的眼眸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