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说,迭影已然变质,是最邪恶的“诺尔·阿金妮”。
——那你就是最善良的“诺尔·阿金妮”吗?迭影嗤之以鼻。
最邪恶和最善良有什么高低贵贱?“善长歌”与“恶长歌”相互斩杀誓死为敌,祂与诺尔的情况难道一样吗?
祂回到了自己的小世界。
对着那些很可能永远不会盛开的花……那些很可能永远也见不到的骸骨……呆呆地坐着。
翠鸟贴着祂的脸庞。
祂依然千年不变地回以温柔的触摸……直到它也死去。
这个小世界的生机已经衰败,没有世界之源,连鸟也活不了。
捧着翠鸟的尸体,祂在永恒的黑夜里反反复复地想着。
……如果很多年前,在苏明安几岁大的时候,祂由于旅途而路过,在大街上看到苏明安的时候,祂走了过去,会是怎么样?
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大概不会吧,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就像现在,苏明安永远会拒绝祂,永远不愿意与祂共筑新世界。
“诸君不必畏惧……”
对着濒临崩塌的文明遗骨,祂摩挲着翠鸟的尸体,轻声重复着:
“吾终将抵达彼岸……”
“吾终将抵达彼岸……”
……
祂在宇宙中流浪,驾驶遗骨之方舟,向过去求救,向未来泅渡,
所有人都认为祂是在无意义地戏谑嬉笑。
……
当苏明安与迭影漫步在世界边际,文明遗骸】的轮廓在夜色下影影绰绰,它们大部分已经坠落于虚空中,于无声之间消弭。
大概迭影也已经忘却——千年万年的游荡中,祂到底试图留下多少人,又试图留下哪个文明的影子。不过都是镜花水月、是宇宙中游荡者的幻梦、是一场难以实现的执念。
本源、智慧、生命、力量,究竟拥有何等意义?祂并未找寻到自己确切的影子,也没能够确认自己的独立性。如今小世界濒临崩塌,祂存在的意义也不在了。
“困在过去的幻影中——而那个幻影甚至不是你,只是你的一部分。你不断接纳新的‘自己"、融合新的‘自己",你恐怕也无法确定自己应该是什么吧。”苏明安驻步,望着漫漫星海。
迭影侧头,深蓝的眼眸注视着。
祂忽而抿唇浅笑:
“我喜欢你给神灵说的那个故事。”
“文明濒临灭亡,一个英雄把人类送上了方舟,在茫茫宇宙中寻找复生的可能。”
“方舟如果想找到下一个可供生存的星球,需要很久很久,以千百年计算。于是,方舟上的人们睡在冬眠舱里,反复地回想着过去的文明,眷恋着。”
“他们在梦中回到了那个尚未被毁灭的文明,他们在春天里大笑,在湖泊边钓鱼,用稻草扎成帽子,用鲜花编成花环,留下一整座城市的春天。”
“我喜欢这个故事。”祂将手放于胸前:
“它让我感到希望。”
“所以,我早就想好要怎么做。”然后,苏明安看到了——
小世界的崩塌之势,渐渐停止了。
迭影身上,散发出白色的光芒,身形有虚化之势。
——就像是祂在以“自己”为代价,维持小世界不再崩塌。
“既然小世界活不下去了,我来撑着它。”祂说:“既然方舟没燃料了,我来当燃料。高维的生命足以烧个千年百年。”
“掠夺又怎样?入侵又怎样?我找寻文明永生之法,也根本不是因为我有多高尚,只是我想要打造一个理想的新世界,见到我想见的人而已。”
“你们视我为敌人,憎恶我、讨厌我、愤恨我——那就恨吧。”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伟大的救世主,不需要别人理解原谅。”
“我只爱我想爱的,我只留住我想要的。那些垃圾人,凭什么进我的净土?就该随着世界毁灭掉。有些丑恶的世界,我也只会觉得‘好耶,都死光吧"。”
“告诉你这些,也只是因为……属于诺亚的最后意识,想和你说——‘那天,他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太阳花,春天很好看……谢谢你"这样的话。”
“而我不是他。”
“我想对你说——”
崩塌的星屑之间,迭影的发丝牵连如星弦。
祂的身躯自燃光火,一丝一丝抽丝剥茧,化作生命之源流,填补这个濒临崩塌的小世界。
“哗啦啦——”
而祂的眼中,似是满含笑意,又似空无一物。
那是——
“——尽情阻止吾吧。吾还是会找寻新的目标,持续不断地入侵下去。”
——祂承继已久、漂流已久、直至千年万年的——
“仇恨也好,执念也好,扭曲的愿望也好——吾欣慰且认同着吾的一切理念与行动,永不悔改。”
——祂永不消亡、永不坠落、与祂共生千万载的——
“恨吾也好,憎吾也好,痛斥吾这个侵略者也好,贬斥吾为恶魔也好——”
——永恒孤独。
“——吾终将抵达彼岸。”
“汝等永不可能阻止。”
……
愿我……早日寻找到理想中的“新世界”。愿同行者……并非孤岛。愿那些孩子……得偿所愿。】
……
“你不是他。”苏明安无法将面前之人和诺尔联系上。
“对!对!我不是他!到底是经历了多么扭曲的可能性——他才会变成我这个样子!?”迭影大笑出声,笑声前所未有地畅快:
“所以,诺尔·阿金妮不可能是迭影,迭影也不可能是诺尔·阿金妮!你就这么相信着吧!我要再度踏上旅程了,直至我燃烧殆尽为止!”
“千百年,倘使我足够幸运,在旅途中找到了新的世界之源,那么我就拥有了永恒的新世界!找不到新的世界之源,那我就化为虚无消失!”